但这是他家,无论如何,这里是他压抑着成长的地方,那些冷漠和敌意林烝经历了太多次,他不想桑野经历这个。
“重蹈覆辙”的荒谬感让林烝生出一种错觉,他有一些排斥也有一些隐约的不安,他怕桑野知道他曾经遭遇过的一切,并在此之中窥见他曾经的弱小和不自由。
和所有的恋人之间相处时的情感一样,他不愿他所爱的人看见他贫瘠到会让人同情的过去。
求偶的时候就连动物也只想在对方面前展现出自己最好的那一面,更何况林烝是一个容易强迫自己的人。
他喜欢有把握的一切,但他并不知道桑野在知晓他的童年、他的过去之后,会不会对他造成改观,会同情他吗?会可怜他吗?会觉得他不够强大吗?对他的感情会不会蚕食掉亏空的一角?
林烝把一切都叙述得很平淡,没有波澜起伏,缺少情绪化的描述。他所说的一切更像是在桑野面前呈现出一个事不关他的故事。
仿佛他置身事外,只站在上帝视角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仿佛他没有经历过,仿佛他经历的过程里没有任何的悲哀。
父母不睦,兄弟无友恭,少年时期之后来自于兄长和姐姐们补偿式的亲情无法填充曾经的空白,那些关怀也都变成扭曲的约束,直到他上了大学之后才戛然而止。
此后他都像是和这个家再无关系。
但是血脉不断,亲族仍在,每年年节的礼数也就变成一种沉默的敷衍。
像是冷暴力的反馈。
然而这一次桑野跟来了,林烝不知道事情会向哪个方向发展,他有些焦躁,又被桑野轻轻松松的一句话抚平——“你家人多我不认识,我只认识你,你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跟着你”——就好像这盘根错节的亲族关系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是一家人。
那天桑野问他:“我们这算是有个家了吗?”
林烝想要热切地回答他:“是的,他们有一个家。”
林烝对温馨的家庭环境没有明确的感悟,但他想和桑野有一个家。
童年少年时候,直到现在,林然都是家中最受宠的大小姐,万事有父亲担着、哥哥扛着、妈妈爱着,她无法无天。
她想要一个岛,父亲就给她买一个岛;她想要一颗星,哥哥就送她价值百万的陨石藏品;她说“谁都不要和林烝讲话”,于是没有佣人敢开口和他交流。
他们的家庭非常富足,没成年的孩子每月有上万的零花,曾经林烝给他的小姐姐买过一颗昂贵的宝石,把他攒下几年的零花钱都用尽。他也曾尝试过融入家庭,可是是家庭先不要他。
那时候林然已经是娉婷少女,家里的冷暴力事件也已经结束,林熙大哥非常生气,他第一次对妹妹动怒,大哥认为她的心思不应该这样冷酷。
林烝以为这是一个融入家庭的好时机,或许他们可以冰释前嫌,可是林然只是淡漠地看着那块美丽的宝石说:“弟弟,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爱你。”
她不接受一切来自于林烝的好意,毫无理由的爱恨和拒绝是孩童天真的残忍,是少女叛逆的固执,是被宠坏了的脾性。
林烝羡慕她,却并不是羡慕她的备受宠爱,他羡慕的是那些可以付出宠爱的人,他羡慕的是他的父母兄长,羡慕他们可以理所当然地向林然提供庇护,羡慕他们可以理所当然的收到林然的撒娇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