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看见了那些像闪电一样迅速掠过的人影,那褐色卷发的女孩,那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她又看见了白瓷盆里粉红色的水流和被水流推动转了半圈的油画刀。
八十二年前的一天,像今天这样的一天,她诞生了。光阴流逝得多么快啊。
就在这一天,她忽然看见了自己整个的一生。
她俯下身看着自己的身躯,那些干瘪的皮肤、松弛的皱纹、皮肤下脆弱的血管,这些弹簧、齿轮和线圈支撑了她八十二年,不知不觉嗡嗡运转,伸展又收缩。而现在这架机器终于要休息了,它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没有力气消化食物,没有力气去憎恨或者感激。
她现在已经没有踮着脚尖在山坡上奔跑的愿望,或者用自己的手指描绘美景的愿望。一切都将了结。
她叹了一口气,最后一口气,像枯叶轻轻滑落树枝的回声。
她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渴望,仿佛心里下了一场大雪,变得白茫茫一片。
而在那层松软的雪上,她感到自己沉重的身躯变得轻盈起来,那些弹簧、齿轮和线圈纷纷从身躯上散落,而其他部分仍在徐徐升高,悬在树梢之上。继续上升,犹如清晨草木的露水化为薄雾穿过空间。
她慢慢升起,没有阻拦,逐渐分解,准备凝结成雨水,渗入土地,培育种子。
“这就是死。”她想,“这就是天堂。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