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奶娘招认说你来了钱塘府,我派了暗探过来调查,却怎么都查不出你所在,我便想着,与其日日在京城守着浪费时间,索性就来钱塘府长住,我亲自把钱塘府掀个底朝天,总能寻到你。”
我心中酸软难当,宛如海岸边的潮水,涨了又退,退了又涨,一层层冲刷我那本就已经柔软不堪的心房。
司徒陌诉说衷肠的那一日,他在西湖上买了一艘画舫,我们只带了两名船夫,三名丫鬟,从雷峰塔一直悠悠荡到曲院风荷,湖面平静无波,只有春天的风,将柳絮儿和桃花香送来船上。
我瞧着湖对岸的万家灯火,那是人间烟火气,那里有许许多多的相濡以沫,和白头偕老。
而我和司徒陌呢,彼此交心,孕育了两个孩子,日日处在一处,却从不厌烦,从不争吵,人生得如此伴侣,夫复何求呢。
可我的父母怎么办?他们还在等我,他们知道我的死讯时,怕是千万般的伤心痛苦,他们的往后余生,不过只是苦熬罢了。
我生为他们的子女,如何忍心,如何舍得?
天人交战,一颗心被撕得粉碎,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揉捏,酸涩难言,只觉得胸口烦闷,情绪跌落谷底,而随着一同跌落得,还有我的全部。
那井口狭长深邃,我落在井底仰头,四面万籁俱静,天地间仿佛只余下我一人。
没人可以帮我,没人可以解答,我被痛苦撕扯,却毫无还手之力。
不管选择任何一方,都将让另一方痛不可仰,而我,不管作何选择,都将痛不欲生。
我执着司徒陌的一只手,十指紧扣,我问他:“你后悔过吗?放弃高官厚禄,放弃前程似锦,甚至放弃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只是为了寻我,这样一个不起眼又一无是处的女子。”
司徒陌将我一根根手指细细捏过,又来捏我鼻子,他醉笑道:“婉儿不可妄自菲薄,在相公心里,婉儿便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女子,别得都可舍弃,唯有婉儿,断断无法割舍。”
我又问他,“若是一直寻不到我呢?”
他答:“穷尽一生。”
答完靠在榻上,沉沉睡去,睡梦中尚自低喃,“好在老天待我不薄。”
我替司徒陌盖上薄被,挑了帘子,登上船头。
夜凉似水,我独站在船头,微风拂过面颊,肚中的闺女似乎也醒了,轻轻踹了我几脚。
男孩儿和女孩儿到底有所区别,想当初我正是痛不欲生之时,可新唐在肚中却无一刻消停,整个肚子像是波浪般起伏。
而如今怀了个女娃,果然有些不同,胎动轻柔许多,偶尔伸手伸脚,也能感觉闺女怯生生地娇嫩可爱。
我抚着硕大的肚子,轻轻问道:“女儿,妈妈可不可以自私一回,留下来陪你们?留下陪你爹爹,陪你哥哥,还有你。”
自然无人回答,只有波光粼粼的湖水,在月光下倒映着银白色的波光,偶尔有一两条鲤鱼跃出水面,很快又投入湖中,溅起的水花四下荡开,结成一圈圈水纹,慢慢荡漾开去,慢慢归于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