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昭抵达积玉镇的那个黄昏,城下随处可见断肢与尸身,血腥气息无孔不入,生者个个疲惫到麻木,无悲无喜。
混战过后无外乎就是那般场面,岁行云早习以为常。
关于生死,兵家弟子之通透不逊医家。只要生时尽欢尽志、俯仰无愧,死时便无惧无憾,死哪儿埋哪儿则罢。
可一直以来她都忽略了,在这件事上,李恪昭与她是不同的,世上大多数人与她都是不同的。
纵然李恪昭必定早就明白,通向王座之路注定尸山血海,可积玉镇那战是他首次真正亲临其间。
岁行云不清楚当日那触目惊心的惨烈景象使他有了怎样的领悟,但她至少能笃定一点:李恪昭不会再让她上战场了。
世人歌颂英勇赞美无畏,泰半是因那英勇无畏者与自己无关。无论何时,世间总无几人愿亲近心爱之人将生死置之度外。
尤其亲眼见过之后。
李恪昭闭目遮去眼底一闪而逝的痛意,似下了极大决心才将话说出口。
“往后再不会了。对么?”
他开头时明明说得斩钉截铁,话尾却无端透着一丝模糊的软弱。
岁行云将合在一处的黄翡合卺盏分开,执壶斟满,垂眸笑望中间那根红丝绳。
她猜对了。
李恪昭行事从来稳妥,看这架势,原该是想补给她一场完完整整的正婚典仪。
可积玉镇之战使他受到太大冲击,所以他一回遂锦便决定仓促提前这场合帐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