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洞洞的眼窝面对着银时所在的方向,渗出的血滑过她微笑着的嘴角,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畏惧我吗?”
在周围喧嚣的厮杀声与惊恐的叫喊声里,虚这句感叹轻的没有重量,银时也只是勉强从她唇形中分辨出了她宛如自言自语般的话语。
“像这样的黑暗,已经习以为常了,人类那一成不变的恐惧亦让我厌烦,为何总是要徒劳的送死呢?人类啊,又是为了什么还在战斗?这么想要杀死我这个怪物吗?”
怪物。
——银时踏进私塾的院子,还没进屋就气呼呼地跟在门口等他的松阳抱怨。
“可恶啊!阿银居然没给那小鬼来个人格穿刺!”
“怎么说?”
松阳瞥见他衣角上沾染的血迹,吓了一跳。
“银时你该不会和谁打架了吧?”
“才不是那么回事啦!”
银时气得脸颊鼓鼓的,他大声反驳道,忿忿不平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讲出来。
“回来的路上遇见个脑子有问题的小鬼,居然给阿银说那条没眼睛的小狗是怪物,还拿石头砸小狗,阿银都快气炸了,差点没忍住揍他一顿,只是把那个小鬼赶跑,结果小狗实在伤的太重……”
说到这里他语气霎时低落下来,神情有些愧疚又有些沮丧。
“阿银要是早点从镇子里回来,说不定小狗也不会挂掉啦。”
“不是银时的错呀。”
松阳轻柔地摸摸他的天然卷,试图让他打起精神。
“银时已经做的很好了喔。”
银时这个年纪的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从悲伤里恢复过来,继续不满地念叨。
“这种小鬼是怎么回事啊,家里的大人到底怎么教育的,对着一条小狗叫着什么瞎眼的怪物就能毫无负担的作恶,虽然说阿银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大人啦,什么怪物恶鬼的,反正只要把不喜欢的东西讲得可怕一点,好像伤害起来就能没有愧疚感似的,完全搞不懂,阿银想起来就超生气,真的超生气啦!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啊!”
这个银发的孩子毕竟也曾被唤作“食尸鬼”,在战场上和一些胡搅蛮缠的叫嚣着“驱鬼”的浪人武士们真刀真枪的战斗过,松阳知道,那些武士们即便是看见所谓的食尸鬼是个脏兮兮的小鬼,照样能举起刀对他喊打喊杀,也未见得有什么怜悯之心。
好像只要把世间不容的存在定论为“怪物”,就能将伤害与杀戮讲得光辉伟岸一些,连残忍的事情都能变得理所当然。
“哪有什么怪物啦!这说法就很恶心啊,和人类不一样就是怪物吗?阿银没听过这种道理,就算有阿银也不想理。怪物是怎么可怕啦?长的难看还是多只手多条脚?如果生来就不曾伤害过谁的话,凭什么非得被退治不可啊,怪物说不定也和人类一样,会爱着谁啦,要是嘴上说着退治怪物,实际上就是在伤害无辜,阿银可不想当这种没心没肺的勇者。”
银时只顾着碎碎念,并没有看见松阳在安静地望着他时那个怜爱而悲戚的眼神。
——倘若是银时。
虚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这个半身背后那片无光的阴影里,听着她如哭泣一般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