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联想就越来越过分了。他们原本各自住着体面的公寓,每次都记不住要先拉紧窗帘。门后、沙发上、墙上、床上或是浴室里,有几次甚至直接在客厅的地板上做了,Dean的头撞到茶几的腿,他捂着额头哇哇大叫,可叫声到最后还是变调成了呻吟,又被一只手紧紧掩住,让他只能泄愤般咬住某根修长的无名指。

或是每次喝完酒从酒吧里出来,做完礼拜走出教堂,陪着养母买完东西离开百货商场,跟两位老人一同看完球赛回家……一路上总要提醒自己眼神不可放肆,倘若能停留别处就千万别凝固在对方身上。一双手也要规规矩矩塞在口袋里,手指挨着手指,生怕一不小心就不由自主黏在了对方肩膀或是腰上。

这些回忆总是来得不合时宜,梦呓般絮叨不停。Sam一次一次拉开兄长,他总不厌其烦地黏过来,双手搁在他宽厚的肩上,扬起下巴就想把嘴唇贴过来。

有几次他闪躲不开——或者说是不愿闪躲——Dean吻了个正着,就心满意足地伸出舌头舔舔嘴唇,胳膊勾住脖子,胸膛贴着胸膛。

可每当Dean呢喃着“我爱你”的时候,刚刚热切的心总会忽然冷却下来,像炽热的炭火遇到一场冷冰冰的雨,火焰熄灭了,只剩绵密密的浓烟,呛得人眼角发痛鼻尖发酸。Sam从吻里躲开,又懊丧又难过,双手扶着哥哥的肩膀压着他躺下,一边摇头一边说“不”,惊觉自己是不是再也听不得Dean说出任何类似“我爱你”之类的话了。

他总觉得那是假的。

那根刺就那么插在心口,怎么都拔不掉。

后来渐渐也掌握了兄长醉酒的规律,周末的晚上总会放下工作一个人躲出去,等夜深了回来,Dean多半已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那个时候又忍不住在床边驻足长望,视线从Dean渐渐长长的头发滑向他微微皱起的眉梢,再到他不知何时都泛着一层浅红色的眼皮,他布满雀斑的鼻梁,他丰满的嘴唇和生着胡茬的下巴……每当视线汇聚到喉间的喉结上时,背心里总是一片燥热,汗水顷刻之间涌出毛孔。他呼出灼热的气息,慢慢弯下腰,偷偷地吻。

曾说过只要和Dean做回兄弟就好,那时是真真切切这么想的,他只希望Dean对他能诚实以待,可一路逃亡过来才发觉,他心底仍无法彻底放下。

Dean是他此生最大的罪愆,站在深渊谷底,他知道自己再难见天日。

每个周日的早晨,人们都去教堂做礼拜了,唯有他们还待在狭窄的地下室里。他们曾各有一枚十字架,逃亡途中扔在了旅馆里,后来就再也没有拿到过新的。教堂那种地方也不敢去了,害怕一进去就被人认出来,周日的早上也只能跪在各自的床上低头祷告。

不太忙的话,周日的下午Sam会和Dean一起去超市买些东西回来。开车的人又变成了Dean,他总在开车时哼一些不在调上的歌,Sam对此很是无奈。去那种公共场所总要冒些风险的,他们习惯了戴帽子出门,到了室内也不会摘下来。有一次Dean在超市里正巧看到一个小偷悄悄从一个女孩的挎包里偷出了钱包,他把手推车交给Sam,自己压低了帽檐跟过去,不动声色地把小偷揪到角落里一把撂倒,追着女孩把钱包还给了她。她抬头道谢的时候好似发现了什么似的,说着话忽然就顿住。不祥的预感漫过Dean的大脑,枪还插在腰后,他却不敢在还没成年的女孩面前明目张胆地去摸,慌忙转身想要离开,女孩从身后拽了一把他的袖子,急急忙忙大声说了一句“谢谢”。

后来也算相安无事,离开超市时没看到警车,惴惴不安地回去之后也没有等来警察敲门。或许那时只是他的错觉,女孩根本没认出他是谁。

拿到第一个月的薪水时他问弟弟他们得攒多少钱,Sam放下电脑认真想了想,却告诉他说如果他想离开这里,他们现在就可以再去边境碰碰运气。

“我知道你不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Dean起了话头,欲言又止。他总是忍不住去想许许多多个如果,如果他们没有开始过、如果他们没被发现、如果Sam没有帮他越狱……愧疚总是多过庆幸的,他觉得就是自己害惨了Sam。

Sam确实不喜欢现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