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你现在,怎么样了?
胸骨下面某个地方烧着某种钝痛的煎熬。我咬着下唇,深深吸气,想让钝痛感以某种方式排解掉。但是却失望地发现自己连一滴眼泪也没有。
彬总是嘲笑我最近很能哭,像被欺负了的小狗一样。我对自己笑笑,能哭,也是一种幸事。
彬……八年了,遇到任何问题,我几乎不假思索地会去向彬求助。破案有彬,打人了被停职也有彬,心情不好了三更半夜一个电话过去,彬也愿意陪我聊天。而自从在越南受伤后醒来,我就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彬的照顾之下。
好像只要有彬在,一切公案都可以解决,一切难题都可以不攻自破,一切矛盾都可以自圆其说。
可是——当彬就是那个难题呢?
当他在我身边时,我苦恼他无法自控的杀人欲,与他未来十年、甚至数十年成为杀人机器的命运。可是当他不在,我却变成了洛血竭口里彬的翻版,甚至祈求用我自己的命来交换他的。
你矛不矛盾呢,赵馨诚?
我伸手感受自己腹部的伤口。如果我还是往日的那个赵馨诚,或许此刻已经不顾阻拦,在芒街的大街小巷上奔跑,去寻找彬的任何可能踪迹了。然而,甚至连我最后一点能够骄傲的本钱——我的身体,也不再听从我的指令。一时间,我成了一个被命运抛弃的人,一个负累品,一个彻头彻尾的麻烦。
彬……如果,如果我从不曾跨过北仑河,从不曾将那支枪指向彬,这一切是不是就会改变?
彬也许已经在天涯海角的某个地方,带着依晨隐姓埋名。依晨这么聪明,一定能考上一流的大学,从此过上像正常人那样的日子。而彬自己,也足以小心翼翼,不会让任何麻烦找上自己。
是这样吗?
时天说得没错,命运是无数选择交错编织的紧身衣,附在每个人身上,如附骨之蛆。彬也说过,人对命运的选择,源自根深蒂固的性格。
所以我必然会跨过北仑河,必然会拿那支枪指向彬,也必然会有今天这个结果。
不!
我狠狠将刚包扎过的拳头砸向桌面,深深吸气。不,命运固然是湍流不息的北仑河,但是只要作为人,我就不允许自己随波逐流、被命运的洪波所呑没。我跨过了北仑河,终于换得死神的一句“试试活下去”。我没有扣动引发命运转轮的那一枪,却换得死神的亲吻,与在许多个夜晚,看见死神从未向他人展示过的样子。只要我活着,我就不允许彬流落异乡、孤独终老、以杀人为乐。我固然不再能奔跑和战斗,但是只要我活着,我总还可以和这该死的蝴蝶翅膀搏斗。如果彬注定是一把伤人性命的刀锋,我总还可以用这具肉体去尽力一搏,阻止他走向彻底人格毁灭的终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