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坚定。”阿兹玛说。“更洋洋得意些。总说些孩子气的蠢话,认为自己能当救世主。那时我和爱潘妮觉得你很蠢、很不可理喻,明明我们当时都过得差不多地悲惨、乱七八糟地长大,为什么你却总以为自己能让一切变好?我第一次见到那个金发男孩的时候,那个安灼拉,我听着他说话,我还以为我看见了——”
“不。”格朗泰尔简短地说,“别这么说了。”你把我和他比较就是在侮辱他,他想。但没把这话说出来。他摆了摆手——一阵痛苦从他的内心里涌出。为什么人们这些日子总要提醒他他曾经是谁?可他早就不是了。他眼里看到的世界瞧着也早就和那时不一样了。
“就是那个自鸣得意的蠢货把你送进了监狱。”他说,“你不觉得也许他变了反而是件好事么?”
阿兹玛没说话。她这副斟酌的神情反而使格朗泰尔感到了“鼓舞”——是啊,他指责自己的这些话都是对的。阿兹玛不愿意承认,只是她不愿意伤他的心罢了。
“你瞧,这事儿就是这样。”他乘胜追击道,继续“剖析”自己,“我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想必你也知道。我以前总以为自己能做些什么,但那没准只是一种自我满足在作祟。阿兹玛,你恨过我吗?这些年我一直觉得你该恨我。我不敢来见你,因为我知道你恨我。你有太多理由来恨我了。你我都知道,你在被戴上手铐之前经历了什么,但我却还是站在你对面,拿着一本专向可怜人开炮的律法要他们给你定罪。是啊,是啊——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做这件事。可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非得是我?只有我不应该站在那里,一只手比着你,一只手指着刑法,口口声声说你有罪。没错,那起诉书上白纸黑字,没有一条是你没做过的。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们总把那些本来就孤立无援的人推向更凄惨的境地……”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再一次胡言乱语、仿佛就是为了发泄。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叫他住了嘴:阿兹玛放在桌上的双手突然抬了起来,向他伸过去、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干燥、粗糙,已然不像个女孩的手。这双手先是迟疑地、试探地放在了格朗泰尔的手背上,接着,在她确定他不会躲开之后,她慢慢地屈拢手指、握住了他的手指。
格朗泰尔像被人粘住舌头,这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是我。”她说。
“什么?”
“不是你。”阿兹玛说,“是我。格朗泰尔,是我——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把自己送进了监狱。像你说的,白纸黑字——没有一条罪名是我没做过的。”
格朗泰尔冲她摇头。
“那个男人,”他说,“他姓什么?加西亚、还是贡查雷兹?那些墨西哥名字……他逼迫你,控制你,我知道。但凡你的辩护律师有点骨气,你都不应该坐在这里。可他们……他们就是不对这种事上心。可我当时又——太上心了。”
阿兹玛收紧了抓着格朗泰尔手指的手指。
“我不因为这件事怪你。”她极缓慢、但非常用力地说,“格朗泰尔。有一段日子我真的恨过你——但不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你害我进监狱,而是因为你没有更早救我。你为什么不能像救爱潘妮一样救我呢?她是你关心的朋友,而我只是她不起眼的小妹妹。如果我也是你的朋友该多好!我那时多么想摆脱我爸妈,我向所有不是他们的人伸出手去,希望有人把我拉出泥淖。可我不像爱潘妮那么幸运!我抓住了……我抓住了贡查雷兹。”她在说出这个名字时下巴颤了颤——格朗泰尔记起了这个名字,那个控制她、强//奸她的毒//贩子。他此时不是在泥土里长眠,就是在上百年刑期的牢房里腐烂。阿兹玛的手指收得更紧了,几乎让格朗泰尔的骨节发疼,“啊,我本该早点告诉你……被送进监狱对我来说是个多大的解脱啊!你确实是救了我。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