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准确一点,安灼拉站在他的房子里,他家客厅的过道上,没有穿西装,没有打着领带,也没有把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他的金发甚至可能还没有梳过,它们以一种蓬松和略带杂乱的姿态漂浮在他的脸颊周围,因为照进客厅的阳光微微闪烁着。他站在那件因为穿过太多次而有些毛边和褪色的、看起来过分柔软的条纹衫里,也显得过分柔软了。一个生活中的安灼拉站在那儿。没有西装,没有发胶,没有立在眼前的盾牌一样的文件夹。在这之前,格朗泰尔从来没想象过一个不和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的安灼拉。这有点太过分了,他想,他以前一直以为他就是一本硬壳精装的宪法典,但是宪法典明显是不会穿着纯棉睡衣而且不梳头发的。

“……啊!”他大喊道,这下完全醒了。

“……呃。”安灼拉从嗓子里发出了一个声音,看起来有点拿不准要不要瞪着格朗泰尔。“……抱歉。我没看到你走过来。”

“……啊!”格朗泰尔没有控制住自己又发出一声大叫。安灼拉在我家里!安灼拉穿着我的睡衣!刚起床的安灼拉没有梳头而且穿着睡衣站在我的客厅里!

“……”安灼拉这回确实是在瞪着他了。他的眼神向下扫过格朗泰尔的睡裤——他看上去愣了一下。他朝后退了一步,看起来开始变得有些不自在(安灼拉?不自在?)。“你还好么?”他问。

“……啊!”格朗泰尔绝望地喊道,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上身一丝不挂,头发在空中飞舞,穿睡裤的方式几乎伤风败俗。他向后跳了一大步,在被自己的裤子绊倒之前迅速地把裤腰拉上来直到盖住肚脐。

“……对不起!”他喊道,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嗓子和思维能力,“我是说,抱歉,呃,我忘记你在——我忘记你住在我家所以我——”他停住了,所以什么?所以我衣衫不整地在家里乱逛?说得好像安灼拉真的在意他穿什么似的。既然他穿着西装的时候安灼拉看他的表情已经像是看一个野人,那么一个一丝不挂的野人和穿西装的野人好像也没太大分别。“……好吧,算了,没啥。”他说,讪讪地摇了摇头,这下完全清醒并且冷静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把裤子又往上拽了拽,然后用手梳了梳自己的头发。“……早上好。你在做早饭吗?”

“……”安灼拉没有说话。虽然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从他移开的视线看来,他似乎比刚刚更不自在了。格朗泰尔越过他看向操作台,一盒鸡蛋放在那儿,一个平底锅架在电子灶上,里面干干净净。安灼拉的手机放在灶台旁边,屏幕亮着,最顶端的搜索栏里写着“如何煎一个鸡蛋”,下半部分显示着“以下是Siri为您找到的结果”。安灼拉在意识到格朗泰尔的视线后迅速伸出手锁上了屏幕。

“没有,我没在做早饭。”他快速地说,“……不过很抱歉我没问你能不能用你的厨房。”

好吧,安灼拉不会做饭——格朗泰尔愣愣地想。安灼拉连煎个鸡蛋都需要问问Siri,并且甚至不知道要先往平底锅里放点油。更令人惊讶地是,格朗泰尔竟然觉得这件事有点儿可爱。好啊,他今天知道了这部权利法案不仅会穿睡衣、不梳头发,而且不会煎鸡蛋。如果不是他控制着自己他可能就要傻笑起来了。清醒点,格朗泰尔,他想,你本来是不应该知道这些的。要不是他恰好倒了霉住在你家里,你一辈子都没机会知道这些。不要为了这种不属于你的殊荣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