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关城不如长安那般繁华,但比起瑶县就要大上许多。城内不像长安那样住着权贵家眷,来往的都是些衣着朴素的平民百姓,街道狭窄,街边的铺面也都是些装潢简单的小店,虽不算富饶,但胜在悠闲宁静。
找到间客栈住下之后,迟暮先向掌柜问了路,然后独自去了城西郊外的墓园。
她给了守墓人一些钱,让他帮忙立了块墓碑,刻上恩师祝明山的名字。
师父早已埋骨江南,这坟茔底下空有黄土,连个衣冠冢都算不上,说是让他落叶归根,实际上也只是寄托一个遥远的念想而已。
待墓碑立好,时间已经接近傍晚。斜阳归山,夜寒风起,迟暮穿得单薄,被这山林间的风吹得有些凉,她往掌心呵了口气,然后抱着手臂,在墓碑前坐下了。
以前她还能跑能跳,在武林大会上接连挑战同辈,一剑刺出时如同风雷闪电,赢得满堂喝彩。
只可惜岁月终不饶人,下午忙活这么一会,她就觉得格外疲倦,整个人都无精打采,提不起什么力气。她知道那是因为时日越久,藏在骨血里的毒就陷得越深,等到未来的某一天,她会渐渐虚弱到走不动路,会一直缠绵病榻,然后无声无息地走向永恒的黑暗。
歇一会再走吧。
迟暮这样想着,双眼不受控制地缓缓闭起,斜斜靠着墓碑,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惊醒过来。寒风扑面,眼前有一盏摇晃的灯火,灯光融在漆黑的夜色间,莹润而温暖。
“睡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问她。
这声音很好听,清亮柔和,尾音总是微微上扬,语气却分外平淡。
迟暮一只手抵住额角,缓缓睁开眼睛:“……有点累,不小心睡过去了,你怎么来了?”
黑夜笼罩着这座无人的墓园,夜风掠过,草叶间卷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周绮坐在她对面,身边放了盏风灯,明灭的灯火映在灯罩上,流转出温润暖融的光。
周绮拨转了一下灯罩,说:“你下午出门我就看见了,见你到傍晚还没回来,就去问了掌柜,他说你问了去墓园的路。”
迟暮直起身,轻声问:“你不是不想来墓园吗?”
周绮抬眼看她,讥诮道:“不仅不想来,我还不想死呢——”
“想不想和做不做是两回事,我只是不想,不是害怕。”
迟暮沉默了好一会:“……你别这么说。”
“生死是常事,没什么好避讳的,其实你可以看开一些。”周绮平静地说,“常人活到七老八十会死,你再活两三年会死,我也许下一刻就会死,它们之间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时间的长短不同而已。”
她还是那么平静、淡漠,即使是谈起人人忌讳的生死之事,也平淡得像在说“明天太阳还会升起”这样简单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