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想到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少校’此时此刻像是一个在垃圾堆里找糖的乞丐,毫无尊严的滚在泥泞的血肉碎渣之中,只为了寻一个不知死活的残废。
他甚至在想,怎么都好,怎么都可以,瞎了他就买个导盲犬,聋了他就去学手语,剩下的那条手臂没了他就去做生意找一帮子的仆人养活,腿断了就定制一个最舒适的轮椅。
他大概会嘲讽对方,到最后还不是我养活你,可是即使是这样都好,被对方骂着是神经病也好,被拿着拐棍砸他的后背也罢,只要人活着,会喘气儿,有心跳声。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何曾如此的恐慌过?
天不怕地不怕不怕生不怕死的太宰治突然觉得心都坠在地上,他不断地叫着中原中也的名字,一遍一遍,一声一声,扯着嗓子绵长的喊,扬高了语调拼命的叫,一开始还是害怕只留自己在这孤独的人世间一个人落在后面,可到最后就只剩下希望对方活着了。
自杀、殉情、孤寂、死亡。
这些困扰着太宰治的东西似乎一瞬间粉碎掉。都不重要了,都无所谓了,他歇斯底里的喊,喊中也你人在哪;中也你是不是死了;中也你还活着吗。
嗓子好像要着火,可那火烧不到他的头颅,声嘶力竭的想要在偌大的战场上找那么一个人谈何容易,太宰治跌跌撞撞的行走来还有子弹飞过的战场,他走着走着小腿一疼,回头看见一个还活着的敌人对着他举起了枪。疼痛是什么不在乎了,从腰里掏出来的手枪击毙了对方,想要重新抬腿继续走的时候才发觉原来自己中弹了。
怕疼的人第一次无视了疼痛,他拖着自己有些不方便的腿依旧没有停下来,他在火光里喊,中也,我再也不骂你是个残废了、中也你在吗你说话啊、中也我也不骗你了你的烟和酒都是我藏起来的你出来啊!
可终究是,从这一边走到那一边,从这一头喊到那一头也再没有任何的声音传来。
一遍一遍,一次一次,从未停歇。
其实一开始就明白的,他们两个大概是不会有任何的结局。
过去儿时的记忆会在今后的日子中褪色,那些曾经说过的谎言也不会再被戳穿。许下的承诺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性,他们的新泽西与雪山,根本就没有归路。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最开始想的并不应该这样啊?他死了的话不是应该一起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