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悬腕半晌,到底叹了口气,又把笔放下。

平儿奇道:“不过是回封信,这有什么难的?”

凤姐儿叹道:“他们家的家事,我不过外人,如何就能多说呢?从前那些话不过是咱们私下说的,若叫外人知道了,荣府如何尚不知晓,我却得留下个不尊长辈、恶言挑拨的名声。就是我不在乎这些名声,如何能叫一家子因我蒙羞呢?

我如今见他可怜,便巴巴地上去与他说这些话,将自己与家人置于险地,岂不是分不清个里外了?”

平儿也只能跟着叹了一声。

凤姐儿复又将贾琏的信重看一遍,再提笔不过说些盛州之景如何,又将自己命人修了地龙,一时竟引起了盛州风潮之语说与他听,为他解个闷子罢了。信末,凤姐儿道:“孔夫子年十五岁有志于学,兄亦年满十五,可以立志了。”

吕先生很见不得她无所事事的模样,便又张罗着教她些礼仪规矩,省得往后出了门子,若做了冢妇连个祭祖之礼也弄不清,叫人笑话。凤姐儿只得又一天好几个时辰跟在吕先生处,便是有人回事,也只到吕先生那里找她。

眼看着到了麦子灌浆的时候了,盛州一带竟丁点儿雨都没下。街面上物价又涨了许多,有那小些的粮铺渐渐地每日都只往外出一点粮,若再买便只道没了。

张氏问了几个采买,越听面色便越沉,心里不由不安起来。

这些日子王子胜一直愁眉不展,有时要到下头里镇上去,有时又与幕僚通宵议事。人也迅速瘦下来,连白发都添了一些。

张氏在家里急得跟吕先生和凤姐儿商量:“这老天爷不下雨,咱们也没什么办法,我看已有那奸商开始准备着要囤积居奇了。虽说咱们家也饿不着,只是一想着又得来个灾难心里就难受。你说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凤姐儿与吕先生对视一眼,彼此便担忧更深。吕先生叹道:“冬里也不曾下雪,恐那虫卵都没冻死,届时不仅是旱,又要加上虫灾了。”

张氏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这可如何是好?光是旱就够人受得了,好歹从河里汲拉点儿水,也还能将就收些粮食,这要再一来蝗虫,可不得绝收了!”

凤姐儿心内着急,面上却只得劝道:“娘和先生只是将最坏处想了,如今,这都是咱们自己的想头。兴许过几天就下雨了,盛州又冷,就是不下雪,那虫卵也都冻死了。

再不济,外头大人们现在也都心里有数了,总能想些法子预防预防的,未必就到了那个份上。”

张氏和吕先生也都应是。只是三人仍心里颇沉,中午也没好好用饭,不过为了安另外两人的心,都硬塞些罢了。

这天王子胜回来,脸上倒有些笑影儿,张氏便问道:“老爷今日心情倒好,可是难处都解决了?”

王子胜叹道:“天灾面前,只得尽力罢了,哪能解决!是圣人那边发了明旨,拨了款项下来开河凿井以抗天灾呢!各府衙里也都发了征徭役的启示,想来,松江水一引过来,这旱情能减大半。

可恶那贾知州,竟还拦着不让上本!”

张氏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圣人慈悲。”又忙问道:“那蝗灾的事儿呢?”

王子胜疑道:“哪里有蝗灾?这才几月,怎么就有蝗灾了?”

张氏白着脸道:“怎么你们竟无人提此事吗?那日吕先生道冬日里没有下雪,恐虫卵不死,今年有虫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