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琴刚开口,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齿轮下的滚滚红尘并非不可倒转,在这个普通却又骤然生死攸关的一夜,真琴的全身倒退奔跑,只为着扭转未来。

……遥闷头戳饭盒里的营养餐,他则在吃他最喜欢的咖喱,两人之后因为牵手的事,还闹了不愉快。不,不是之后,是稍微之前一些。真琴咬着口腔内壁,憋着气努力回忆,忽地想起,遥干巴巴地问他,喜欢变化前、还是变化后的我?

那时还是八月吧。意识到这点,真琴如临大敌;他本以为遥是随口问问,不料是这样久久徘徊不散的一个诘问,他想,我得小心作答——

不!自己怎么被遥奇怪的恋爱观带着跑了呢?!问喜欢以前还是现在的遥,不是像问喜欢以前还是现在的海一样可笑吗?海中有时下雨,有时光芒万丈,既会凶猛地吞噬渔夫叔叔和他的船,却也是每天夏天橘家郊游的保留项目,但无论怎么变化,海都是海。

“遥的问题太奇怪了。就算我能够比较出来,也没有意义。何况,就算遥改变了,就不再是遥了吗?遥对我来说就是遥,就算遥有一日害怕起水来、变得不喜欢游泳、也不喜欢鯖鱼,那也是遥;就算遥不再追求free, 那也是遥;就算遥变得别人都认不出,我还是会认出遥,我记得你过去的所有面孔,但是,那些旧的回忆,不会成为我接受新的你的阻碍,而是帮我将两个遥连接成一个完整的人。

“我不认为遥会仅仅因为要前往赛场战斗,要让自己强大,就必须改变得这么彻底,不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并不担忧。我相信着遥,也相信着自己,因为我爱你,这是我必须做、也一定做得到的事情。”

遥惊异地转过脸来看着真琴。黑暗中,床头小功率的橙色灯光斜斜地照亮了真琴的一小部分脸颊,却足够遥看清楚,真琴正无声地流着泪。这般寂静哭泣的模样无法与以前任何一次真琴的泪水重合,因为遥莫名觉得,真琴挂着泪珠说相信他的样子,实在过分坚毅。真琴紧蹙的眉、颤动的睫毛、抿起的唇更加深了这种印象,这不是因为真琴确实无所畏惧,恰恰相反,真琴的五官写满忧虑,而遥从未想过,坚毅与忧虑可如此和谐地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呈现,并且极具信服力。

遥被说服了。

真琴懂他的心思,不仅仅懂他不付诸言语的心思,还懂他自己都还弄不明白的心思——要么被抛去脑后不再思考,要么是钻了牛角尖。他究竟在畏惧什么而止步不前,是水的消逝与死亡吗?还是自由的消逝与死亡?真琴告诉了他答案,两者皆非,他畏惧的是自我的消逝与死亡——如果把组成他短短人生的一件件事物逐渐抽去,那么待到抽去基石的那刻,他有自信说,这之后存在的那个人也还是我吗?

他没有自信,没有水、没有游泳,他不复存在。但真琴却如此确信,用对他的爱保证:因为你存在,所以你是你;因为我也存在,所以你必将完全。

遥愿意相信真琴,也愿意相信真琴的爱,说出来的话却又带上了退却:“你让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