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陆弛一共签了四次字。到最后,他已经分辨不清自己签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了。
他只是茫然地、麻木地接过护士递来的纸,一遍遍签上自己的名字。
破晓时分,手术结束了。
听医生说,周晏礼全身上下多处骨折,最严重的是他的右手,神经受到了严重伤害。以后若是恢复得好,还能持物,若是恢复得不好,恐怕这只手就要废了。
不过,无论如何,他这外科医生怕是再也做不成了。
陆弛茫然地点头,又麻木地向医生护士道谢,心脏也痛到发木。
陆弛不知该庆幸周晏礼能在连环追尾事故中死里逃生,还是该痛恨上天对他的不公。
他学医八载,从本科读到了博士,好不容易成为了外科医生,可偏偏伤得最重的就是右手。
陆弛永远忘不了这一天,却很少想起这些细节。每一次回忆都无异于对自己的凌迟。
周晏礼刚苏醒时,浑身都是板子,动都动弹不得。
那时的他躺在病床上,没有问自己的情况如何、到何时能恢复,而是问陆弛,我们能不能不要分开。
那一刻,陆弛感觉自己的世界忽然被人按了静音键。除了心碎裂的声音,他什么都听不到。
他喉头发出哽咽,用颤抖的声音说:“我……没想过要跟你分开。”
“晏礼,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为了照顾周晏礼,陆弛顶着压力辞去工作,全身心地陪在他身边。
直到几个月后,周晏礼渐渐从车祸的伤害中康复过来,陆弛才找了份新工作。
他没有选择自己熟悉的审计行业,也放弃了几家券商和咨询公司抛出的橄榄枝,而是去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中型国企做财务经理。
如医生所言,周晏礼再也做不了精细的工作了。
他离开了骨外科,在杨运军的操作下,被调至老干部病房。
一年后,他受够了日日目睹权贵的作威作福、受够了月月放任医疗资源的浪费,彻底离开了泰元医院。
起先,周晏礼将希望寄托于民营企业,可没隔多久,他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实在天真到可笑。
再后来,周晏礼投身商海,而陆弛更是全力支持。
细细想来,自从周晏礼发生车祸后,陆弛与他之间的关系就开始失衡。
哪怕周晏礼无数次郑重地告诉陆弛,当初这场车祸只是个意外,他从未怪过陆弛,可陆弛心中的愧疚却从未消退。
他知道,正是自己的一时冲动、无心之失,毁了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
从那时起,陆弛放弃了自己原本的人生规划,只愿日日陪伴在周晏礼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