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骋沉默片刻,问道:“你觉得这件事跟雷恒关系大吗?”
谢轻非只是道:“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如果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证明这件事和雷恒没关系,那也不公正。可是……我们是害怕好人犯错误的,但对一些品行素来不良的人的作恶行为接受度就很高,因为他天生不是个好东西,杀人放火也都正常,这种观念一旦深了,现实里真正受到约束的还是那些勤勤恳恳的老实人罢了,还是不公平。”
她把手机放到地面上,微弱的屏幕光是室内唯一的光源,卫骋看见她拨通了蒲玉的电话号码。
响了没两声,对面就火速接通了,惊喜道:“小轻非?”
“蒲队,”谢轻非没什么情绪地道,“你当初为什么要说我比雷恒更适合当警察?”
在两者之间作比较,没被选择的一方得到的就是全盘否定。在蒲玉这个前辈眼里,兢兢业业的雷恒居然不适合当警察。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许,随后蒲玉缓声道:“你要知道,职业特性决定了我们这个行业的人会承担更多的心理压力,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住考验的,起码雷恒不是。”
谢轻非对她对雷恒的每一句否定都有抵触情绪,几乎是立刻蹙起了眉:“你凭什么这么说?”
蒲玉反问道:“小轻非,赵景明死的时候你难道不是因为愧疚一直走不出来,最终把自己熬病了吗?如果你不是他的上司,没穿这身警服,如果你不把保护别人的生命当作责任看待,只站在普通人角度出发,你还会把一切都归罪于自己吗?”
“……”
雷恒最初在派出所,负责处理的是谢轻非最烦的民事纠纷,她干三两天就已经不耐烦到想摔东西走人,那会儿帮她收拾烂摊子的都是雷恒。他脾气好有耐心,能够处理各种琐碎事件,谢轻非当时也佩服他,觉得他怎么就乐意听人絮叨呢。可超出平均线的工作能力是一个人的附加价值,并不代表对方就要因此多承担事务,否则就是欺负老实人了。工作压力导致身体疲惫,无休止的工作时间也会挤压私人生活,这也是那么多警务人员无法做到岗位与家庭兼顾的原因。
而警察的职业角色常常盖过制服下那个人原本的灵魂,他们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们不能在自身利益受到威胁时合理反击,行为也会被社会舆论曲解误会。消极情绪积攒到一定程度,信念就会产生动摇。
“雷恒是个好同志,他总能把工作完成得很出色,可他是人,他也会累,当他的职业认同感不足以支撑他继续从事一线工作时,最好的选择就是重新考虑自己的前路。在那起爆炸发生之前他已经和我聊过这个话题了,只是这件事情你不知道。”
“是他亲口说……”
“是他亲口说的。”
谢轻非的呼吸有些沉,卫骋侧头看了她一眼,大抵是月光将她的轮廓冲淡了,竟使他从她身上看出了一丝脆弱。
蒲玉有错吗?自然是有的,如果不是她那两人根本不会涉险,但雷恒失去一条腿的意外理论上怪罪不到她头上,这些道理谢轻非都知道。
“那你又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你知不知道我……”
“我现在知道了。”蒲玉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语气里含着悔意,“总之,这件事是我不对。如果不是我当时判断错了形势,也不必面临那样的选择。你骂我的话都没有说错,我确实自私,一心想要证明自己,我太想在队里站住脚跟了……最初挑中你也是不想让一个能力出众的好苗子落到别人手里。对不起,我没有考虑你的心情。”
谢轻非觉得很荒唐:“这是你的实话吗?”
“……”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证明什么。”谢轻非抿紧了唇,半晌哂笑了一声,“我叫你那么多声师父都是真心的,你不用对不起我什么。不管雷恒是否适合当警察,他的命不会因为这层身份而有贵贱,我也是一样。蒲队,我们不是一路人。”
屏幕熄灭后许久,谢轻非渐渐倒在了卫骋的肩上。
“算了。”她说,“我会查清楚真相。”
翌日一早,郭伟强的拘留期已到,警方在他抵达家门口前就已经赶到了303的露台。
赵重云把昨天和罗银娣的审讯经过一一告知,谢轻非听到后面抬起眉:“谁教你这么吓唬人的?”
“我……是看她不配合,所以才……”
“不合规矩。”说罢她又意识到什么,“你跟着我还是学点好吧,实在不行你不能好好听少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