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顺艰难地睁开眼,嗓子哑的不像样:“都听你的。”
她又要了碗水,给杨安顺喂了一丸药,慢慢扶着他上车:“安顺,咱们回铺子去,万一有什么事,我在铺子里也好处置。”
杨安顺只是答道:“好。”
卢玉贞拉着车,慢慢向北走去。走一条街,她就停下来,看看他的脸色,再跟他说两句话。从日昳走到日落,他没有再呕吐,腿上的痉挛也渐渐缓解了。
等她们走到采芝堂,日头已经快落下去了,天稍微凉快了些。她回头将他搀起来,却见他满脸通红,身上已经发了热。
她问道:“安顺,你怎么样?”
他勉强答道:“很热。”
她取出钥匙开了后门,将杨安顺拖到后院他自己的房间,又几下将他的衣服脱了,连自己的外衣也扔在院子里一把火烧掉。
杨安顺一头栽在床上,人事不省,脸色却还红润着。她心里琢磨着,大概明白了,反而不如刚才焦急。她又到药房抓了吴茱萸和人参、生姜、大枣,在后院灶上点了火,熬制吴茱萸汤。
用大火将药汤烧开了,她又弄了小火,将药在里头熬着。她回到杨安顺屋子里,只见被子掉在地上。她摇了摇头,将被子拉上去盖住,又去衣橱里找他的中衣。
他的衣服原本没有几件,一色半新不旧,都叠的整整齐齐。她很容易就找到了,刚拿出来,忽然里头一个纸包掉在地上。
她赶紧蹲下身子捡起来,见是用采芝堂药方纸张包着的物件,刚想塞回衣橱里去,一下子看见纸张上印着她的私印。
她心里犯了嘀咕,打开来看,是一张皱皱巴巴的药方纸,上头的私印似乎被水浸过,几乎已经糊成一团,大概除了她本人,谁也认不出。里头包的是一只两股绞的银镯子,已经发了黑,像是好久没有戴过。
第258章 争论
卢玉贞仔细瞧了瞧, 想不出原委。忽然听见杨安顺在床上低低地叫了一声“娘”,她心里一震,看这镯子式样成色是多年前的东西, 猜想大概是他母亲的遗物, 就认真包好了,仍放回原处。
她倒了碗水,把杨安顺扶起来喝了, 见他持续发热,就用帕子打湿了, 给他擦了擦上身, 又想着灶上还熬着药, 刚转身要出去,忽然听见一声:“娘,你别走。”
他伸出手来乱抓,她就捏住他的手腕,用被子盖住了, 小声道:“安顺,我大概想明白了,你待会吃了药, 将寒毒发出来就好了。”
杨安顺忽然急急地说道:“她前头男人死了, 对她不好,该死。”
卢玉贞瞬间明白了, 猛地站起身来, 浑身都发麻, 忽然想起来那张纸是什么时候给他的了。那天在家门前, 下着瓢泼大雨,将他全身都淋湿了, 后来,他突然奇奇怪怪地跑走了,原来是……
她手忙脚乱地出去将灶上的火灭了,药汤盛出来,心只是砰砰地跳。进了屋子,她将灯调亮了些,试着叫道:“安顺?”
杨安顺并不说话,手在床边摸了摸,忽然又抓住了她的手,她怔住了,手便往回缩,他没什么力气,很轻易地就挣开了。
杨安顺的眼泪流了一脸:“你保佑他快回来吧,他们早点成亲,我就放心了,不然我……”
卢玉贞听了这话,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一步,直退到门槛上,她坐下发了怔。
夜深了,外面漆黑如墨,一片冷清,冷清得她也想发抖。她这才觉出来,今天的奔波将最后一丝力气也使尽了,头靠在门框上,她整个人只想顺着滑下去。她闭上眼睛,杨安顺那个“不然”总往她脑子里钻,这几日她总是控制着不肯乱想,可身体虽然疲乏极了,脑中却还是歇斯底里不肯停歇。不然呢?要是大人真回不来了呢?万一那把火……还有,听说城里调兵去了,万一他说错了话,办错了事,宫里的主子们一向都很无情的,皇后都是说废就废,对他能网开一面吗?
她越想越恐惧,强打精神安慰自己,这也不是头一遭了。忽然又想起他说:“我不会一直赢”,更是无尽的后怕。她把头埋在膝盖上,只觉得浑身透着汗的酸臭味。她又呆呆地望着床上的杨安顺,师父也不在,只剩她一个人了。万一她的判断是错的,安顺会死吗?他才十六岁……
她摇了摇头,强行驱散了杂念,心里默念道,“挺过去,过了今天就是明天,会好起来的。”
她站来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来,一勺一勺喂着杨安顺喝药。喂药过程很顺利,他安静地又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