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钟叫过以后,但听殿外又是一声痛呼。殿门洞开,宁达倒在门外,值夜的另几个侍卫则拥了进来。看到屋里撒了一地红末,而荆王抓着个蒙脸的女人。众人不明所 以,全愣愣地站着。荆王捡起地上掉的细刀,见那刀刃发着青黑,显然是淬过毒的。他神色更是难看,道:“着寿景真人过来!”
薄约、江游世二人赶到殿外,恰好就撞见这一幕,着实捏了把汗。寿景真人从梦中给人叫醒,迷迷糊糊赶到殿里。他那祖上传下来的乾坤袋就套在金钟头上,朱砂又到处都是,寿景真人登时汗如雨下,伏在地上。荆王将那细刀抛在他跟前,道:“真人,这是哪种状况?”
寿景真人战如抖筛,半晌才道:“是那饿鬼上了金钟姑娘的身。”荆王冷冷一笑,道:“是这样么?那该如何是好?”寿景真人道:“该用……用朱砂、糯米、黑狗血……”越说越怕,竟自说不下去了。哪知荆王若有所思,好像没有杀他的打算,只道:“真人会解,那就再好不过了。”
寿景真人连连点头,道:“会的,自然会的。”荆王道:“不须甚么焚香斋戒罢?”寿景真人道:“不要的,不要的。”荆王喜道:“那事不宜迟,今日天亮后挑个阳气盛的时候,就请道长为她驱邪罢!”
寿 景真人浑浑噩噩走出殿外。已能听见雄鸡打鸣,远方天际也褪成淡色。他回到住处,往包裹里塞自己的物什,收拾一半又想:“命都要没了,要这些东西作甚?”丢 下包裹,拔腿往外跑。孰料才跑出两步,有个小厮笑眯眯将他拦住,道:“真人,殿下请您过去。”寿景真人抹着汗道:“我……贫道法器还未备好,请殿下等一等 罢。”那小厮道:“殿下特地吩咐过的。真人要的材料,殿里都有。真人只管去就是了。”
与此同时,也有个小厮找到江游世二人,同他们道:“二位侠士,殿下请你们过去,助真人驱邪。”
江游世皱眉道:“现在才到清晨,要是驱邪,无论如何须等到午时。怎么这会儿叫我们过去?”
那小厮尤其着急,扯着他二人道:“殿下吩咐过。两位侠士为府中之事操劳甚久,今日驱邪之前,就在正殿设宴,算作犒劳二位和真人。请和我来罢。”
正 殿已给收拾一新。四角点着蟠龙香炉,中央放了一张檀木长桌,周围团团地围了一圈锦绣屏风。只有一边搭了个唱戏似的台子。荆王难得起这样早,已然沐浴更衣, 端坐在上首。薄约师徒走得更快,比寿景真人到得早些。荆王准了他们入座,唤人上了瓜果茶水,与他们坐着寒暄。过了不久,寿景真人一步三颤,也到了正殿。荆 王亲切道:“真人,请坐!”寿景真人哭丧着脸,谢过荆王,远远地坐了。荆王道:“近来府中事务繁多,孤王也是焦头烂额,没个闲暇的时候。今日好容易才歇下 来,与诸位饮宴则个。”
江游世腹诽道:“说是焦头烂额,也不见荆王做过甚么正 事。”只听荆王拍了拍手,几个丫鬟将冷碟茶食端在桌上,又上了一爵酒。荆王道:“吃呀!”座上三个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动筷子。荆王自己挟一个果子吃了, 抹了嘴道:“也是,这等鄙陋的下酒菜,实在上不得台面。”他又拍拍手,这回进来八个丫鬟,手中端着滚烫瓷碟、砂锅,却都拼力端着,不敢有旁的动作。荆王为 显财力,八件热菜是一件件上的。为首那个丫鬟趋步上前,揭开碗盖,碟里盛了一叠雪白鱼肉,都切作鳞片,摆成鱼身形状。荆王道:“你们可知道这是哪种鱼?”
薄约想没有人会答他,自己道:“这是鲈鱼。”荆王含笑看他一眼,得意道:“我想你是个知情识趣的人物,原来你也不懂。”薄约不甚在意,道:“请殿下赐教。”荆王拿筷子拈了一片鱼肉,道:“这是鲈鱼眼睛顶上、鳍以下骨头缝里的肉。比眼睛底下蒜瓣似的肉还要鲜嫩。”
江游世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菜里或许有毒罢。”
他 们俩路上早已想过,宴席的菜大概吃不得。江游世这会拿出来说,多少有些贬王府的膳食、替他说话之意。薄约听得一笑。荆王也微微笑着看他,招手叫第二个丫鬟 上前呈菜。接下来几样热碟,豪奢的尽是海参鱼翅、乳鸽熊掌之属。而做得精美那些,或者是整鹅只取用头上一点鹅冠、或者是整鸭取舌上的一片肥肉,又是别致又 是残忍。
丫鬟一面上菜,荆王一面讲解。到最后一个端砂锅的小丫鬟时,她手心已给烫出两个巨大血泡,端也端不稳了。将那砂锅放在桌上时响了一声。荆王命她伸出手来,捏着她手腕,笑道:“这么大两个血泡,倒像是鸡爪中间那瓣肉一样。只是不知味道有没有那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