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和几个负责的同学不敢忽视,山上信号差,也刷新不了天气变化,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观念,早饭后便催着众人往山下赶。果不其然,一行人刚出发,雨就落下来了。
夏雨滂沱,就像老式淋浴管,没有花洒,水柱从钢管里坠落下来,砸得脸生疼。雾山的石路年代久远,生了一层厚苔,雨水一泡便又湿又滑,踩上去像海绵似得挤出水来,“滋滋”作响。有个女孩子估计是因为昨晚的歌对孟肴有了兴趣,故意走在孟肴的旁边。孟肴想拉开距离,却发现女孩老爱打滑,只好一直留心着走在她身侧,时不时扶两把。
那女孩穿着足有十厘米高的厚底鞋,孟肴见女孩走得实在吃力,便好言劝道:“要不你把鞋脱了,我去给你弄两片厚芭蕉叶做底。”女孩眨巴眨巴眼睛,脸上的妆都被大雨冲得乌七八糟,自己还全然没有意识到,露出一个自以为甜美的笑容,“好啊,谢谢你呀!”
孟肴便走到路边去扯芭蕉叶。蕉叶大而厚实,除了作鞋,还可以当雨伞。那芭蕉叶的茎杆足有手臂粗,雨天行动又不方便,他费好长时间才弄下来,和队伍落了一大截。
孟肴抱着叶子一回头,那女孩因为耽误太久早跟着队伍走了。他心里叹了口气,又舍不得丢掉辛辛苦苦摘下来的叶子,便举着芭蕉叶一点一点往山下挪。谁知一个晃神脚底打滑,手又没有借力的地方,仰着脸直接从阶梯上滑了下去。山路湿滑,这一摔可不得了,孟肴在硬石阶上滚了好几圈,腾腾腾地止不住,最后全靠他使劲拽住栏杆才没有滑进荒坡里。停下来的时候他两腿都被磕得没了知觉,躺在阶梯上嘶嘶抽气。
晏斯茶虽然走在队前,但一直留心着身后的情况。走了好一段路程仍没看见孟肴,便转身逆着人流往回找。雨水太盛,事物都看不分明,晏斯茶往山上爬了一会儿,依稀能瞧见两个身影,便加快速度跑上去。
一人自然是孟肴,另一个人则是周易。他居然也逆行回来找孟肴,看见孟肴摔在地上疼得没法动作,就说要背他。
孟肴不愿意,两个人就在那里僵持不下。
晏斯茶没空理周易。他蹲下身把孟肴揽进怀里,快速查看他的伤势,然后背过身蹲在孟肴跟前,“上来。”
可是孟肴没有动,他手压在地上努力支撑自己起身。晏斯茶疑惑地转回脑袋,雨水将他的脸颊冲得透白,漆黑的发丝都紧贴在脸颊上,像极了那晚他来宿舍寻孟肴时的惊鸿一瞥。孟肴喉头滚动了一下,然后撇开脑袋,闷闷地说,“不…...不要你背。”
昨晚两人在山上结锁,孟肴心里欢喜,没太注意周围的环境。今天起来才发现有好多同学看他的目光很是微妙。他现在是草木皆兵的状态,生怕大家发现他和晏斯茶的关系,便竭力避免二人再在人前有亲密的动作。
晏斯茶皱紧眉头,雨很大,孟肴又受了伤,他心里烦躁,语气就有些不耐烦,“快点,上来。”
孟肴还是固执地不动。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颇有些剑拔弩张。
周易在旁边被晾了半天,见此赶紧见缝插针地挣回面子,“他不要你背,你就不要逼他了。”他语气看似宽容,实则桀骜,“我来背你,孟肴。”
晏斯茶像是这才发现周易,微微侧过脑袋打量他,语气冷淡,“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周易笑了一下,“我关心同桌,有问题?”
晏斯茶不说话,只安静地望着周易,雨水从他高挺的鼻侧缓缓滑落,周易被看得莫名其妙,才听晏斯茶缓缓地说:“你叫什么?”
“周易。《易经》的那个。”
晏斯茶脸上勾起一个极淡的笑容,轻声重复道,“哦……周易。”他这笑看似友善,在汹涌的雨水里有种奇特的魅力,却让周易有些不适,好像被某种可怖的冷血动物盯上了。
孟肴浑身都在疼,又不愿让晏斯茶发现,全副心思都放在忍痛上面,没注意到那两人之间暗涌的氛围。他深知这样下去只会和大部队越拉越远,妥协般叹了口气,“帮我找根粗点的树枝…...”
“不行。”
晏斯茶迅速打断他,语气强硬。周易也在一旁说,“背着走得快..….来吧,我背你……”
“嗯。”
孟肴低低应了一声。周易诧异地看了一眼晏斯茶,确认似得指向自己,“我背你?”
“对。”孟肴现在是破罐子破摔了,只要不是晏斯茶,怎么样都可以。
晏斯茶一把抓住孟肴的手腕,眼睛里全是状况之外的诧异,“什么意思?”
“你背我...…”孟肴偷偷瞄了一样晏斯茶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被大家看见怎么办?”
晏斯茶正在气头上,根本无法冷静下来理解孟肴,“我不行,他就可以?”
“他......毕竟是我同桌,大家不会多想的。”
周易噗嗤一声笑了,“对啊,是天天坐在一起的同桌。”他握住孟肴的肩膀,将他扯起来,“走吧?”
晏斯茶站起身挡在周易面前。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不断下滑,使得他本就苍白的脸更加透明,恍惚真有种羸弱感。他扫了一眼周易,又看向欲言又止的孟肴,眼底一片山雨欲来的阴沉。但他最后什么也没做,只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往来时方向一步三阶地离去。
“诶,你就不怕他生气啊?”周易望着晏斯茶渐远的背影,语气颇为调侃。他最喜欢攻击这种精英,看他们被气得七窍生烟,无法维持平日虚伪的做派。
“不关你的事......你先走吧。”孟肴本来就不打算让周易背自己,只是做个样子遣走晏斯茶。他的声音低低闷闷,明显在为方才的失言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