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晓问他还有没有亲人,顾晋南怔怔摇头。
随后又动作一顿,眼睛里迸射出疯狂又贪婪的光,他忽然抓住季晓的胳膊:“有!还有一个!我有个小侄子,他从小身体就不好,说不定哪天就直接死了!他死了我就能活了!”
说到这里,季晓已经不敢再看周妄和顾燧的脸色。
他只能低着头,僵硬又麻木的陈述着很可能已经被知道,再隐瞒也毫无意义的真相。
“顾晋南表现的很激动,我那时候也刚好对这个方向感兴趣,他给了我一大笔钱,助力我建成了自己的研究室,条件是随时观察他和他‘儿子’的身体状况,以便在未来某个时间,将已经成熟的供体器官取出。”
“可是那个孩子长的越来越好看,性格也越来越好,我亲眼看着他长大,他每次见到我都会叫我季叔叔,检查身体的时候也很乖,就算不喜欢体检抽血也会忍着不反抗……我开始睡不着觉,思考我帮顾晋南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我学医的初衷又在哪里。”
季晓抓住头发痛苦道:“转机就发生在那孩子十五岁的时候,顾晋南已经很不耐烦了,他越来越觉得药物治疗没有效果,无数次催促我更换心脏,但我硬生生往后拖延了两三年,直到那个孩子十五岁‘意外’从楼上摔下。”
顾晋南等到了最好的机会,既不是他亲自动手,又能够收获最好的结果,所以他几乎是对周重元感恩戴德,知道他买通顾家的保姆也视而不见。
他恨不得顾翎直接去世,好方便他维持自己的生命。
季晓:“但小少爷从楼上摔下来并没有死,顾晋南虚情假意的把他送到了医院,我跟着去做的手术,他当时处于一个很危险的状态,随时随地都会失去生命体征,我被顾晋南出资扶持了很多不能外传的实验,在他的催促和威胁下,终于决定要帮他完成换心手术,那时候,是顾晋南最好的一次机会,也是最合适的一次机会。”
实验室内传来玻璃容器碎裂的声音,顾燧掌心满是鲜血,一张冷漠疏离的脸僵硬的厉害。
顾翎听到他问季晓道:“所以你最后为什么还是没有做。”
季晓缓缓抬起眼睛,伸出颤抖的手,指向一直诡异沉默的周妄。
“是他。”
顾燧顺着他的方向看向一旁垂眸不语的男人。
周妄像是在出神,被季晓这样指着也没有说话。
透过门的缝隙,那个中年医生带着颤抖的语音闯入顾翎的耳朵。
“是他……他当年还患有失语症,与那孩子关系也好,知道他出事情直接跑来了医院,谁都叫不走他,周重元也来了一次,他直接比划说要不你就在这里当场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就能把我带离他的身边了。”
季晓抖着手指指着周妄:“他……他不正常,当时小少爷生命危急,他是真的也不想活了,所以让他爷爷杀了他,但周重元更喜欢看见他半死不活的模样,所以周重元最后走了,任由他在病房外自生自灭。”
“那孩子昏迷了整整半个多月,他就在外面守了半个多月,渴了直接去喝凉水,饿了就拜托护士给他把饭带上来,护士忘了他也就不吃了,他没有离开监护室超过三分钟过,就连睡觉也只在走廊的椅子上眯一会,只要一点动静他就立刻醒来。”
季晓想起这些直接崩溃了,嗓音也高了起来:“整整半个月,我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别说转移病人了,就连每天进去几个医生,又有几张陌生面孔他都一清二楚!所有人都放弃了只有他还在坚持!直到那孩子奇迹一般清醒过来,让他走,他才终于离开了医院!”
顾翎在门外怔怔的发着呆,他不太想再听下去,将手从兜里伸出来慢吞吞走回了病房。
打开门,温暖的热度扑面而来,顾翎走到窗边,只是这么一会时间,那十一个小雪人就融化的只剩下了一半身躯。
但仍然顽强的挤挤挨挨在窗台上,和制作它们的主人一个倔样儿。
顾翎看了几眼,给雪人们一个接着一个挪到了冰箱里,冻得直朝掌心呵气。
红通通的手心中,忽然落下一点透明水渍,顾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抬手直接捂住了眼睛。
谁比谁更笨,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原来看似平静的成长轨迹,早已经在脚底布满了暗刺荆棘。
他却一次也没有踩到,有人先他一步,拔掉了棘刺,填平了陷阱,哪怕被陌生的他喝退,也仍然坚守了半年,直到知道他能修养出门。
而顾晋南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间,他继续“兢兢业业”养着他的供体心脏,却没有等到第二次机会就被周妄逼到破产,最终死在了无人问津的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