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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是越城对一个人去世委婉的说法。

他失手打翻了石头桌子上放着的茶杯,报纸也被颤抖着的手揉的皱成一团。他跟着心急如焚的元磊去了市局,他抓着负责人问季国平是怎么没的,只得来轻飘飘一个“任务”;他说想去见见季国平的最后一面,支队的人却只是摇头。最后,他站在兄弟的排位前时,才知道原来在没有战火的越城,依然有人会死无全尸。

一场爆炸,十四个人丧生。被炸成了肉泥和黑炭的队员散落到了这个屋子的各个地方,只有离爆炸源稍远的几个人留了个全尸。有人摆出了要逃的阵仗,却倒在了门口处,僵直的手还伸着向前,定格在了空中。当时倒也有一个人活了下来,在重症监护室里醒过两次,最后还是去了。

那是一场无人生还的战役,也是越城刑侦支队遭受过的一次最惨烈的任务。

迟迟才赶来的支援力量们愣在了原地,听着轰鸣声笼罩着天空,炙热的火舌吞噬了房子。带着人突出重围,却没能救回队员们的唐懿清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多少从不流泪的警察脱下了帽子,在默哀时分任由眼泪往下滴。

那次事件过后,老局长在所有队员的墓前磕了个实实的响头,就此卸任不干了,市局里的所有人也都自觉避开这个话题不谈。新鲜力量逐渐填补了这些空缺,战士们的墓碑被稳稳放在老支队的后院。后来支队迁来了这里,旧址就被围了起来,十四个英魂仍驻守在那里。

“我记不清楚那个屋子是什么样的,我甚至都不记得我到底看没看过现场的照片。”就算是在现在提起,许汭洺的声音里依然带着颤抖。他摇摇头,端起桌子上的玻璃抿了一口水,“你爸啊,怕是这辈子都走不出这事了。”

可那次事件之后,调查出的结果更令许汭洺感到吃惊。他只得到了一纸通报,而这个通报告诉他,季国平是内奸,是黑社会潜藏在警局的黑恶势力。

那场可怕的任务、那场原本能将人蛇集团一网打尽的抓捕行动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季国平和集团老大里应外合,出卖了支队,这才造成了十几人的丧生。而他,也因为自身的暴露而被黑社会头目一并灭了口。

许汭洺撕掉了那张通报,站在院子里气得浑身发抖。就算别人不知道,许汭洺也深知季国平是什么样的人,怀揣着报国壮志的男孩从未忘记过当初的誓言,直到他成为男人,成为一名真正的警察。

他永远都会小心翼翼地把警徽擦得亮晶晶的,然后端端正正地别在自己的胸前。

他会自豪地在许汭洺面前嘚瑟:“你是区长又怎么样,我还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呢。以后我也能成为局长,到时候我要让我的孩子也成为警察,可不比你风光。”

许汭洺就懒得和他争辩,敷衍了两声“风光,风光。”

破晓的光永远都不会沉入黑暗。

可许汭洺却在他去世之后,看到了这满城风雨。

那场熊熊燃烧着的大火,吞噬了所谓的真相,从留下的只字片言里,他们读到了这些,拼拼凑凑,还原出了这么一个故事。

许汭洺把那些个报纸揉烂了塞进垃圾桶里,带着怒意和自己的妻子说:“我敢打赌,不出一个月,他们一定能证明国平就是被污蔑的。多么好的一个人啊,大家都会为他作证的。”

后来,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了季国平。交易记录、证人证词、行动轨迹、甚至是从家里翻出来的零碎物件……他好像就这样被钉在了耻辱柱上。连许汭洺在看到那些证据的时候都在恍惚,他心中的信念开始动摇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了解这个兄弟。

杨园失踪了,没人再见过她。她好像带着季国平生活的痕迹,一并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了,连她唯一想哥哥杨勇都找不到她。当许汭洺带着补品推开季国平家还贴着喜字的大门时,当他看见一片空荡荡时,他剧烈起伏的胸膛里闪过一丝悲凉。

“我一直以为我很相信他,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他,我这个许大哥也会相信他。不是的,闺女,当我看见铺天盖地的‘证据’的时候,我是真的……”许汭洺用手捂着额头,无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没有什么信任能够永远不变,每一个敲击而来的带着‘证据’的石子,都足以让这个玻璃罩破碎得面目全非。

许四季看向季君昱越来越差的脸色,她的声音也在颤抖,胳膊上忍不住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可是昱哥,你爸不是没死吗?在这个故事里你甚至没出生,如果三十年前季国平就死在了爆炸案里,那现在差半个月才二十九岁的季君昱,是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