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法也不过人情么。
崔悯真的有些头痛了,心里恹恹的,像堵了块大石头似的。咽又咽不进去,吐又吐不出来,把他恶心坏了。不过,他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一看局势滑向一边,不好控制了,也不再执拗。就立刻下了绝断:“即是如此,那我就暂且不杀她吧。把这三个人都带到京城,交由范辅相和刑部商议之后再做处置。”
一句话出,铁案落定。风平浪尽。
众人尽皆大喜,李氏死里逃生,搂着明前雨前放声大哭。村长村里正也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不再死人了就是好事。也赶紧帮忙收拾,安排了村里出了辆车马,让这仅余的母女三人跟锦衣卫众人回京。
人群忙碌中,明前擦去脸上的泪珠,抬起头,却正好跟崔悯的目光相对。一瞬间,两个人都来不及收了各自的表情,都看到了对方的表情。
一个是惊疑愤懑,心事重重。一个人是坦然释然,松了大担。都落入了对方眼中。
两个人表情不一,但眼光都是冷冷的,心里都生起了一股新的滋味。
——不管怎样,这个人可算是得罪惨了。
得罪也罢了。明前垂下眼,看着李氏婆娑的泪眼,遍体淋伤。觉得心里也温柔多了。李氏是不是贼人她不知道,但是她养育了她五年,对她有一份养育大恩。私塾的老夫子说过,“君子受人点水之恩,必涌泉相报”。她不是君子,但也有一点怜悯之心。程大贵拐了自己,他死了。他的婆娘李氏却养育了自己五年,还活着。男人为非作歹,怎么能让弱女子被诛连受罚呢。抢匪可恨,她对李氏却恨不起来。
让她亲眼看着李氏死在她面前,她怎么也做不到。她的心里还充满了怜惜之意。
第7章 一种推测
初冬时节,一队人马在山路上赶着路。崔悯坐在马背上,身上裹着厚皮毛大氅。路途上马匹军卒们很多,但都寂静无声。只听得路旁的青山绿水的风声水声。树海翻波,飞鸟惊啼,大河水哗哗地东流着,一路上风景极优美。
白衣美少年崔长侍,挺直身躯端坐马背上,修长的双臂抱紧了自已双肩。他眺望着远方的山恋,绿水青山云蒸霞蔚。却神色阴郁,手指紧握着双臂,握得指结突出发白。
锦衣卫的姜千户策马与他并行。看着他面色不渝,心中暗叹,他还是被那个程明前气住了。他特意避开了东厂的张少监,骑在他右侧,陪着笑低声劝解着他,说那个叫明前的小孩子不识好歹,崔公子千万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崔悯俊秀的脸布满阴云,紧蹙双眉,心情郁结极了。脸上一阵阵的变着表情,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按在胸口,似乎心脏都绞痛了。直到此时这少年才坦露出了与他年龄相符的表情。骄傲、自大,还有失计后的愤慨。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弱冠少年啊。
半响,崔悯长叹一声,终究压不住满腹心事。对姜千户压低声音说:“唉,我不是为小孩子沤气。我只是,忽然,有了个不好的想法。我觉得,我可能错了!”
姜千户大吃一惊:“崔大人查这个案子,办案果绝,设套机智,一击击中,手到擒来。哪里错了?难道那程大贵不是劫匪?”
“不!不是程大贵,这厮确实是劫匪,而且还肯定瞒下了不少重大罪行没招供。是我太大意了,带着那个程大贵见他的老婆,我应该在镇上分开提审他们才是。”
他见姜千户还有点懵懂,长叹一声。恨铁不成钢得一击马疆:“还是让这对贼夫妇串供了!”
“什么?串供,这怎么可能?”姜千户低喊。
崔悯几乎咬碎了牙齿:“这对贼夫妇当着我的面串供了!我醒悟得太晚了。他交待前,对李氏说的一句话‘——这些年可苦了你,我悔不该当初。我死之后你带着女儿就去北方老家吧。女儿不听话,你一定要严厉地管教,要让她学正道。不要像我一样,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想回头也晚了。’这句话有问题!这对奸夫淫/妇,死之前还敢当着我的面串供,敢戏耍我。”
姜千户顿时脸色煞白。他扭过脸,望向了马队中间的车辆。崔悯也侧过脸斜睨着那辆青帘马车,眼里放出灼灼的光。马车窗帘揭起了一条缝,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渴望着看着沿途风景,脸上露出了舒怀的神情。她的眼光袅袅萦萦得飘落过来,正与后面的崔悯相接。
两个人一下子楞住了。
“女儿不听话,你一定要严厉地管教,要让她学正道。不要像我一样,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想回头也晚了。”
那就是,
——女儿若是不听话,你就严厉管教。女儿若是听话了,你就可以放轻松,把她当成靠山依靠了!而什么样的靠山,才是最牢靠的呢。那自然就是范丞相的千金!那个拐来的有钱有势有地位的女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