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买个糖葫芦吧。”
季君昱暂时放开了季冬愿的手。
这一路上他都紧紧捏着冬愿的小手,简直快把小孩的手捏肿了。季冬愿走的慢,他就在前面也慢慢走着,边走边和季冬愿讲着这个集市有多好,东头的面皮好吃,西边的豆沙糕也能甜得人嗓子眼疼,以后要带着季冬愿都吃一遍。
季君昱在口袋里找着钱,季冬愿笑着看着他的背影,瞧见了他身后单薄的衣物上,破了一个洞,被压成了薄饼的棉絮中间隐隐发黑,好像快要化开了一般。季冬愿不舍地摸了一下,手指微颤,然后下定决心了一般,转头扎进了人海中。
吵嚷声迭起,他听见了季君昱尖锐的喊叫声。
他翻进了臭水沟里,水沟被草丛遮得严实,从未修剪过的灌木和野草在初春时节已然疯长,从外面匆匆看一眼,根本不会发现有一个小孩子躺在里面。
他捂着自己的嘴巴,身体不断颤抖着,却始终没发出一点声音。牙齿狠狠咬在手心的那团肉上,把肉咬得青紫,这才压下了彻骨的心痛。
冰冷的水把他有病的腿泡的更疼了,好像是冰碴子钉进了骨头里,顺着膝盖到了大腿,再到胯骨,最后连整个脊背都在发麻。他一直躺倒了天黑,等着人群都消散开了,等着季君昱返回了家中,他才扒着旁边的砖缝,从臭水里直起了腰。
他护好了怀里的钢笔,木质的笔身一点脏东西都没有碰到。
“妈,你保佑哥,保佑我,行不行。”
臭水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左耳一连发炎了好几天,恶心的脓水让整个左耳变得黏腻,彻夜彻夜钻心的疼,一度让他听不清楚声音。那日他看见了一条狗,狗闻到了腐肉的气息,要来这里吃他那半条萎缩腐烂的腿。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季君昱了。
可要是不连累季君昱,就算是死,他也不后悔。
“哥!”巫渊猛得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本来个子就高,这么一折腾,径直从办公室里小小的沙发上滚了下来,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还好,是梦,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捂着了砰砰直跳的心脏。
“怎么了?怎么了?没摔着吧?我的大少爷啊,你可吓死我了。”于成和听见了他的声音,吓得把咖啡往旁边一扔,拔腿就跑了过来,生怕出了什么事情。只要巫渊在他视线里,他就把这人看得很紧,一直盯着这人安稳睡下了,他才敢出去接杯咖啡,谁知道这还没多久,就能从沙发上掉下来。
巫渊摆摆手,扶着沙发慢慢坐了起来,半个身子都瘫在沙发上,顺手拉了一个垫子垫着腰,这才挤出了一个笑,解释道:“我梦见小时候了,还以为我又回到那个穷日子里。”
说罢,还要专门打趣于成和,“你这种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的人,可一点苦都没吃过。”
于成和知道这是巫渊不想让自己担心,故意说的。他不去接巫渊的话茬,他虽然不知道巫渊小时候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从这人阴魂不散的噩梦和隐隐带了点疯的处事中,也不是半点暗示都没有的。
“你刚才喊哥,我还得好好谢谢人家季警官呢。”
“嗯?”巫渊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这俩人又扯上了什么关系。
“幸好有了他,让你看起来正常了点。我刚认识你那会,你就跟个自闭症一样,不说话不爱笑,整天阴沉沉的,吓人。当时一棍子砸同学脑袋上,都把我吓傻了,生怕你下一个就要灭了我。还有后来,那就是精神病,闻子晋捅的刀子你都敢直接用手接,还有周格他家的大狼狗,把你肉都咬掉了一块,你愣是半声没吭,这是个正常人吗?”于成和一想到之前那些事,就气得不行,好像每个人都打着主意去接近巫渊,每一次的相处和对待都会让巫渊陷入一个更深的死结之中。
除了这位巫渊朝思暮想的哥哥。
“哼,”巫渊冷哼一声,把枕头砸在了于成和身上,“我现在只有心脏病,医生有给你开新的药单吗?我现在的药……”
“怎么了?药又不管用了?”于成和瞬间把眼睛瞪得老大,仔仔细细把巫渊看了一遍,“这药要是都不管用了,可怎么办啊?医生都交代你天一暖和就去做手术,你不听,这几个月怎么熬得过……”
“有用。”巫渊打断了他的话。
药是有用,但是他明显感觉到了药物的副作用。他睡眠本来就浅,这段时间时有时无的头疼和耳鸣,更是把他折磨得难受极了。但这些他不敢和于成和开口,说了这些,除了让于成和干着急之外,也没有什么作用了。
“行了,我休息好了,得赶紧去找我哥了。”巫渊揉了揉太阳穴,想起那天的事情,更是连眼皮子都在跳,默默地在心里把早就想好的话过了一遍又一遍。
于成和见鬼了似的看着他,忍不住开口问了句:“这才两点啊少爷,资本家不是得挣钱吗?”
“今天是周六,资本家现在需要去休假。”
笑话,他昨晚干了那么大一件大不敬的事情,如果今天下午不赶紧回去负荆请罪,把那些理好了头绪的事情好好和季君昱汇报一遍,今晚怕是要跪在门外唱小白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