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汇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相互之间的恭维声、溜须拍马声、冷嘲热讽与反唇相讥声粉墨登场,就连云梦泽清新芬芳的空气中都裹挟着浮躁市侩。
而除了虚与委蛇的寒暄客套,人们口中提到最多的,莫过于那惊心动魄的夜晚中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青泽魔变与金佛垂泪。
一大清早,楚晏清便被大伙地讨论声吵得脑子疼。只听有人唉声叹气,“这陈逾静平日装得霁月清风,没想到背地里竟做出这般勾当。”
另一个则冷笑连连,厉声说,“一派上下,从掌门到弟子,竟然全都练起了魔道诡术!当真是世风日下。想我四派八门的清誉都毁在那陈逾静师徒二人之手!”
这人声音虽沙哑苍老却中气十足,说起话来抑扬顿挫,不必细想便知定是云溪门的九如道人。
“九如道人,话可不能随便说啊”,尖细的声音响起,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用气声说道,“如今,那陈逾静已是灰飞烟灭,而青泽派十二弟子一夜之间统统被江衍枭首,如此一来死无对证,真相到底如何又有何人知晓呢?”
楚晏清搜寻识海,总算记起这人的名讳,听雪楼楼主谭是也。
谭话音未落便有人随声附和道,“谭师姐所言极是!真相还未调查清楚,那江衍就擅自灭了青泽全门,百年武学从此失传,当真是可惜!”
不必说,讲话的自是赫赫有名的武痴周尚光。
谭穿了身五彩繁花吴地锦,人也是个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性子,听到有人附和,立即添了句,“听说楚晏清与江氏兄弟十几年前就不清不楚的,谁知楚晏清与江衍会不会勾结在一起谎报实情,诓上四派八门一把?”
得,三人成虎,越说越离谱,楚晏清就算想无视都没法子了。若是放在往日,楚晏清自然可以打发江衍去应付,只是他这几日在云川派住得百无聊赖,一早就催促了江衍去集市为他搜寻话本。
楚晏清捏捏自己的太阳穴,他一连在清澜静修十余年,未尝与故人相见,应付起此等场面未免生疏许多。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与梅依雪、江衍、孙雄四人斩尽青泽十二弟子,搅得四派八门不得安生,想来他此番就算是躲也无处可躲了。
他身着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衣袂飘飘宛如仙人,迤迤然走出房门,脚尖还未曾落地,门外的嘈杂声便顿时滞住了。
谭表情一凝,艳丽的容颜略过几分尴尬,她讪讪地笑了笑,拢了拢自己一丝不苟的发丝,向前款款走了两步,一边做了一揖,一边用娇媚的嗓音说,“晏清仙君,昆仑一别已有数年,谭向您问好了。”
楚晏清淡然的眼神从谭身上扫过。她生得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又取了个绝好名字,可为人处世却无丝毫坦荡可言。楚晏清闻言只微微点了点自己高贵的头颅,便再不肯多给这人一个眼神。
谭俏脸一白,她何尝受过此等的委屈冷落?可眼前这人毕竟是封印丰都结界的晏清仙君,江湖地位摆在这里,她又怎敢轻易对楚晏清放肆?只得咽下这满腹牢骚。
楚晏清神色玩味地一一扫过着别院中的各路英豪,贝齿轻启,声音温和,“自从丰都大劫后我便身子不好,想必各位也有所耳闻。”
听到“丰都大劫”,群雄顿时自觉矮了两分,就连刚刚说起楚晏清的风流韵事最为激动的人都低下了脑袋,面容尴尬地盯着自己的鞋面。
楚晏清早料想到他们会有何表现,只抬起头,冷漠地望着众人,“此番应付青泽魔变,更是耗尽灵力。”
众人闻言刹那涨红了脸,头更低了几分。
“只是”
楚晏清话音一转,冷冷地说,“就算我只剩了十分之一的功力,也断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编排的。”
谭猛地抬起头来,想起传闻中楚晏清出神入化的碧华剑法,惧怕到了极点,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中霎时蒙上了一层水雾,“晏清仙君,我……我……”
她生性骄纵,又惊又怕地反复绞着手指,可“对不起”三个字却迟迟未能说出口。
楚晏清觉得无趣极了,他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都小点声,神医谷的沈烨沈老前辈说我需要静养。”说罢,楚晏清便踏回房间,“砰”地将门关上,只留别院中的闲人面面相觑。
别院霎时安静下来,耳边唯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楚晏清左右睡不着觉,便取出通灵玉佩放在手中把玩,玉佩在他的手中散发出温润的光亮,煞是可爱。
只是,他没能安静太久,左右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听到有人敲门。楚晏清原以为是江衍回来了,刚说完一个“进”字,便听到一道沉稳、一道灵活的两道脚步声传至耳边,楚晏清浑身一个激灵,还未转过头来,便小声叫了一句,“师兄,你来了。”
紧接着,楚晏清便听到一串急促零碎的脚步声朝他奔来,楚晏清心中大喜,转身回头,张开自己的双臂,“小白,来!”
只见一团毛茸茸的白色便扑进了楚晏清的怀抱,还在他身上打了个滚,露出柔软温暖的肚皮。楚晏清指尖轻轻抚摸着小白圆鼓鼓的肚子,不由得打起趣来,“小白,这才多久不见啊,你就胖成这个样子了?”
李恕含笑走到楚晏清身侧,羽萧则紧随其后,轻快地叫了一声,“师父!”
楚晏清朝羽萧颔首,接着他将小白放开,起身向李恕问好,一声“师兄”语毕,再无更多言语。
李恕叹了口气,他展开“静水流深”扇,玄铁扇骨铮亮,扇面上飘逸的墨迹直欲飞上九天,“晏清,近来身子可好?还曾头痛过么?你这次走得匆忙,我特地让羽萧为你收拾出了几件衣裳带来,过几日天凉了你好添上。”他语气自然,就仿佛楚晏清并非不告而别,而他们之间也一如往昔。
楚晏清知他有意修补关系,于是温和地笑笑,说,“劳烦师兄挂念,我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