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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可能……杰森很强壮。”

“他为什么被内城的马车送过来?”

“他死了吗?”

“发生了什么事?”

瑞奇他们本来想扔了就走,但潘杰拉首先注意到了事情有些奇怪:聚集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围着躺在地上的男人交头接耳,还有几个人已经蹲下试图摇醒他。

“哟。”他坐直了身体:“你们看,那家伙可能是个人物呢。”

潘杰拉和其他几人探头出去看,正好和一个抬头的男人对上视线,那个人头发和胡子的乱糟糟,看起来和其他坐着等死的懒鬼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和潘杰拉眼神相碰的那一秒,却叫人平白打了个寒颤。

但他看到马车里的人探出头来就立刻把头低下去了,刚才那一秒的冰冷快得像是错觉。

本来他们是想把那个快断气的家伙扔下就走的,毕竟现在大家脸上差不多都挂了彩,出现在公共场所很不体面,而他们仓促出行的简装马车上又不像平常装着可以掩饰伤痕的香粉,因此谁都不想离开马车,可眼看人聚集起来,瑞奇他们就意识到这个脸都被打花脸了的男人似乎还挺有人望的——请问还有什么事情能比碾压权威更能展示权威的呢?

几个人立即不觉得骨头疼痛,也不管牙齿还在流血了,纷纷走下马车,围在一起的人下意识让了一块儿空地方。

但他们不想直接和这些杂碎说话。瑞奇给马车夫递了个眼神,对方立刻会意。

“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有什么身份?”马车夫大声说。

出人意料的是没有谁回答他这个问题,倒是刚才和潘杰拉对上视线的男人依旧低着头,很小声地问了一句:“大人,他犯了什么罪?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惩罚?”

马车夫当然不清楚,他迟疑地转头看了一眼几个大人,瑞奇和潘杰拉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毫不意外地意识到这个问题连他们自己都回答不出来。诚然白桥里是有自己一套行之有效的律法的,但潘杰拉他们的义务和工作从来只有陪伴服务少爷一项,没几个人认真上过课,更不会背得出那个男人可能触犯的条例,如果他真的有触犯的话。

“你认识他?”瑞奇抬着下巴,仔细观察那个男人的肩膀以及虽然半蹲但脊背依旧笔直的姿态,如果力气足够,这倒是个做打手的苗子。

被他半托在怀里的男人几乎已经没有呼吸了,脸上一片红红紫紫,很难看出他原本线条硬朗,眼神明亮的模样,他低头翻了翻被磨损得破破烂烂的外套,里面是一件只有前襟完好没有补丁的衬衫,衬衫的后领上被人用蘸水笔写了一个笔划有些迟疑的词语:杰森。

这是尤金在第一堂课上教会他写的字,跟很多刚启蒙的孩子一样,这个壮汉需要通过反复练习来加深记忆,于是他在少数几件属于他的东西上都写了这个词。

“他叫杰森。”尤金说。

几声明显的抽气声传来,围在他身边的人们顿时骚动起来,杰森的兄弟会这个时候大多还在上工,但这个男人在天堂岛上的名声并不完全源自兄弟会,他与人和善,光明磊落,很多为人正直的居民都间接被他帮助过,就连顶着一副生面孔闯进来,曾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尤金也很快和他称兄道弟,愿意尽自己努力帮助他——譬如借给他一套体面的衣服,领着他混进内城,打听弟弟的消息。

尤金的膝盖硌在地上,细碎的石子嵌进肉里,但他很需要这种疼痛来保持冷静。

“哦,原来他有名字。”潘杰拉假笑着说:“这可真是遗憾,如果两个小时前他愿意跟我们告诉我们他叫什么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了。”

“发生了什么事?”

“他冒犯了我们。”潘杰拉厌烦地说:“这就是他犯的罪。你是他的兄弟吗?告诉你吧,我们已经足够手下留情。现在你跪着替他向我们道歉,这件事就一笔勾销。”

他是真心觉得自己足够宽宏大量,连瑞奇几人都向他投来不赞同的眼神,但潘杰拉对这个人有点感兴趣,他私下招募的跟班们总觉得力量还不足,需要持续补充新鲜血液。

尤金得到了答案就不再抬头看他们。

他当了好几年强盗,受过伤,也伤过别人,最严重的年景,也曾目睹把他带进行的老强盗被人活活打死——当时他的脸也跟现在的杰森一样,肿胀的地方颜色鲜艳,但嘴唇和脸颊却是灰白色的,即使牙齿紧紧咬着,也有血不断动嘴里渗出。

他知道这样的伤在身体里,只有内脏严重受损才会如此,杰森成了这幅模样,即使隐世的精灵王在现场,也很难让他再次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