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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嗯了一声,把稿纸抽了回去,抬眼看她。

“普利玛。”他轻声叫她:“假设你的父亲确实在做可怕的事,你预备怎么办?”

普利玛怔了怔。

其实当看到那一切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长久以来有不少人明里暗里说过哈利夫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越来越不像以前的他,但对普利玛而言作为父亲他依旧是慈爱的,所以即便周遭风言风语,而远在德梅尔岛的母亲几次强烈要求她离开白桥和自己一起生活,她都自欺欺人地捂住了耳朵。

她并非是不能舍弃白桥里优渥的生活和与众不同的地位,一直坚持留下的原因除了路易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随着时间流逝,敢于顶撞违逆哈利夫的人越来越少,但离开他的人也越来越多,连原本围绕着他的众多子女都逐渐疏远了——普利玛不希望哈利夫每天睁开眼,视线所及之处找不到一个爱着他的人。

“他……在做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普利玛才轻声问道。

查理看着她:“除非实地察看,否则我不能确定他在使用什么魔法,但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可以大致推导一下他的动机和愿望。”

重现青春并不算多离奇的诉求,很少有人类能发自内心地接受并迎接死亡,而对一部分人来说,比死亡本身更叫人难受的是迎接死亡的过程。

在人生后半程的旅途中每一天都会比昨天衰弱、无力、牙齿松动头发脱落、失去弹性的皮肤只能无奈地在原地堆起令人难堪的皱纹,最残酷的是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挽回这一切。

“你的父亲很年轻的时候就占据高位,他一定跟你讲过当年他如何勇猛果敢,战胜多少敌人粉碎什么阴谋。”查理平和地说:“我猜他怀念当年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普利玛:“……他确实……可是,可是这能说明他在使用禁术吗?”

“怀念当然不能证明,但你看到的一切可以证明。”查理假装没发现普利玛的抗拒,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弄错,从那条通往地下的走道上铺的第一块石砖就已经开始蕴含魔力,墙上的时钟和门也是魔法具象化的产物,你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这两件东西的象征意义,其实你已经接受现实,不然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和我见面。”

就像石头落入水里,青蛙能看到荡开的波纹一样,如果哈利夫是个魔法师的话,自己以外的人——譬如普利玛踏进那个领域的第一秒就能觉察到,可他并没有多少魔法天赋,全身心的精力都集中到自己的身上,这才叫普利玛偷偷闯入了禁地。

也只有被他疼爱的普利玛可以这么做,宅邸里没有人不害怕他,就连香耶也不敢挑战他的脾气,哈利夫的威严是那个地下通道的一把锁,他再想不到自己本应睡熟的女儿会这个时候跟了进来。

“时钟和门都没有魔法纹章,那么开启启动魔法的关键就在那串钥匙上。门的数量不是没有意义的,我猜这是探索时期不断失败而累积的痕迹。就像绘画一样,高明的画师可以在修正成果的同时掩盖掉痕迹,但门外汉很容易越涂越糟,索性把瑕疵都留在原地。”查理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蘸了一次墨水,在纸上写下一串符号。

“这个魔法的用途也不难推算,他能在门内重获青春。但禁忌魔法之所以被称为禁忌,不仅是因为它的能力渎神,更因为想实现目标越大,魔法构成就越难,付出的代价也越大——历史上研究禁忌魔法的人没有几个能在最后保持理智,可这些疯子不伤害的往往不只是自己。”

听到这里,普利玛的手开始发抖,她低头放下杯子,却因为抖得太厉害,杯底在瓷盘上碰出慌乱的响声。

“魔法从来都不是无中生有,它需要转换能量,而这世上没有什么物质能创造生命,除了生命本身。”查理说完这句话,觉得他对面的女孩看起来要崩溃了。

“要我停下来吗?”查理轻声问:“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你比现在难受得多。”

普利玛身体剧烈起伏,但她的头埋得很低,查理只能看到她褐色的卷发在耳边束起一个好看的结,长发光滑柔顺。即使这么匆忙这么慌张,她的打扮依旧精致得体,脸上甚至还上了一层薄粉,打了胭脂。

她不说话,查理也没有催促她,即使心里其实有些焦灼。

他一直以为哈利夫这些年野心摧残的是那些为了不可能降生的圣杯牺牲的无辜女性和孩子,还有自己和路易的人生,可普利玛意外的讲述让他意识到哈利夫累积的罪恶比他想的更多更深。

而普利玛,无论哈利夫对外做了什么,至少他在女儿面前一直是慈爱的,如果这个女孩最终无法接受事实甚至临阵倒戈去向哈利夫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