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院深邃的圆形穹顶上垂挂着深色帷幕,不惜工本的灯光照明让舞台上的一切熠熠生辉——这也正是这场歌剧的真正用意:舞台上的所有珠宝首饰甚至部分布景都是真货可供拍卖的,观众可以边听歌剧边欣赏那些胸针、项链、耳环以及宝剑随着演员在舞台上的行止坐卧展现的光华。
如果仔细聆听那些追求者们夸张的咏叹调的话, 理解为那些珠宝古董的广告词也没有什么不对。
歌剧很老套, 但这种带货的形式却很新颖, 不少女性观众都看得如痴如醉, 德维特敢打赌, 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已经把自己代入了容貌美丽的女主角,并幻想把那些昂贵且熠熠生辉的首饰佩戴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效果了。
虽然男性不见得会沉醉在这种爱情喜剧的情节中,但德维特和希弗士确实认认真真地看完表演, 并为其中几个珠宝报了价。
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在舞台上最耀眼的珍珠拖地大氅和项链, 而是锁定了少数几款皇冠和戒指,虽然灯光十分晃眼,但德维特依旧辨认出了剧中出现的品质最好的东西。
希弗士把垫着价标的硬皮本交给侍从,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其实不太想干这个——公爵又打算叫他出卖色相了。
有点讽刺的是,这出《我的奥尔德维莱》的剧情虽然浮夸,但确实多多少少有点跟他的经历贴合:年轻的奉剑骑士战后受伤经过一片广袤领地, 被善良的女主人留下,城堡, 喷泉, 森林, 竖琴和天鹅,美丽的贵妇和骑士之间含蓄而缠绵的相思,这种看似套路的故事其实不论在哪片大陆都在不断发生,正所谓艺术源于生活,之所以广为流传也是因为一些富有文采的诗人或骑士还会根据自己的经验创作,再由艺人演唱。
以前在浪漫至上的氛围里希弗士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猜想是直面伊兹法将这些行为摆上台面作为达成目的的筹码之后,骑士长就开始觉得这种行为有些对劲。
不过他坚持认为自己和伊兹法不一样,骑士对待每一位女性都是专一且认真的,但伊兹法的话他确实也无法反驳:骑士长不能保证自己的每一次浪漫举动都是出自纯粹的爱情喜悦,再温柔的低语都不能粉饰他的别有用心。
这种说法实在令希弗士不能接受,于是他本能做出了反击,说出了令他至今还有些后悔的话:“别把我当成一个福克斯!”
他后悔不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因为福克斯百年来确实就是倚靠软玉温香的手段达成各种目的,这是公开且明码实价的,令他后悔的其实是脱口而出后伊兹法的短暂沉默默。
所以上一次合作之后他们的分道扬镳其实并不愉快,尤金当下也许觉察到气氛有些古怪,但成年人的体面争吵是不会摆到无关之人面前的,只是……
“先生?”侍从的询问让他回神,希弗士垂眼看,发现因为停滞的时间太久,墨水从玻璃笔尖上滴落,在纸面原本该签上他名字的地方晕出一大团紫色的痕迹。
他抱歉地笑笑,把笔插回墨水瓶里,动作幅度很小地摇摇头。
这是放弃竞标的意思。
侍者会意,端着托盘退开了,过了不到十分钟,又送回一张带着香味的信笺。
“如琪小姐感谢您的慷慨。”年轻的侍从轻声说,对这种一来一回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希弗士瞪着那张信笺看了几秒钟,仿佛那张精致的纸片会咬掉他的手指似的。
公爵的眼光一向很好,精准抓住了这场拍卖里最有价值的皇冠,通过不断抬价引起对手注意,然后再展现风度成人之美——这种手段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如愿以偿钓上了他们的对象:同样眼光毒辣、品味高雅且富有的女性。
这样的人物在白桥的视野会比他们开阔得多,跟她们搭上关系更容易进入一些核心场合,但这会让希弗士觉得自己真的成为了一个福克斯。
“先生?”屡屡走神的希弗士让侍从奇怪地又低声唤了一声,他只好伸出手,拿起了信笺。
德维特没有把整场歌剧看完,而是中途离场了:这个举动多少有点不礼貌,不过剧场工作人员训练有素,整个过程并没有惊动或影响其他观众,等德维特跟着他的引导走出隐蔽的通道后,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太过低调反而是一种高调。
这种没有纹章和装饰的马车德维特曾经见过,他没怎么犹豫就踩上了脚踏,里面的空间比外面看着要大,一个身板挺拔的青年已经坐在里面等他了。
车门被人从外面关上,青年转过脸来,朝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