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观察的时候,陆续有人乘着月色前来,有些两三人结伴,有些则是一个人,穿着随意,行为也毫不迟疑,进门的动作自然得像要拜访自己的姑妈。
尤金想了想,趁双腿发麻之前站起身来,跟在两个瘦小的男人身后,若无其事地靠近那栋房子。
以天堂岛的环境而言,这个房子很出挑,虽然同样是用木条搭建的,但二层的方正结构看起来很讲究,而且除了门板之外都刷成了白色,看起来跟其他五颜六色的民居气质很不一样。
他已经做好了装傻充愣的准备,但没想到从进门到上楼居然没有人阻止他——应该说甚至没有人对他的出现感到好奇,就好像这里就该是让陌生人进来似的,走在他前面的干瘦男人觉察到身后有人跟着时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又把头扭了回去。
到时进门后看到一个穿着裹裙的妇女,见有人进来就冲他们笑了一笑。
“晚上好。”她柔声细语地说:“今天不安排提问,如果有疑惑明天再预约。”
尤金一肚子的问号,但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学着那两个男人双手合十回了一句晚上好。他还不知道自己没有引起怀疑的原因除了这里时常有新人加入之外,还因为他看起来和另外两个男人一样面黄肌瘦,一副贫乏虚弱的模样,只不过那两人是因为穷,而尤金是真的病了。
几人上了楼梯,转入走廊后看到整个二楼没有房间,而是完全打通了,做成一个小型礼堂的模样,地上铺着薄地毯,已经有很多人坐在上面,从走廊朝里看去尽是一片挤挤挨挨到后脑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下尤金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被怀疑了:这里密密麻麻挤了得有一两百个人,不可能是同一个家族的也不可能互相都认识,身边坐着陌生人再寻常不过。
眼下室内已经差不多坐满了,后面来的人只能勉强挤到靠近后门边缘的位置,因为竞争意识不强,尤金还不得不勉强偏着半个身体才能坐下,半边屁股只能分到走廊上。
就这样还不停有人上楼,渐渐连走廊也被站满了,尤金也意识到这儿是干什么的了,当看到一个披挂着丝绸的老男人从暗门出来,所有人都举臂低呼的时候,只有尤金一脸懵:这不就是杰森说的那个鞋教吗?那个一脸高深的男人,十有八九就是阿奎那!
阿奎那身边还站着两个从头罩到尾,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起来像助手的人,捧着两个金盆站在他身后。阿奎那似乎已经习惯了大家的顶礼膜拜,他盘腿坐在台上,没有和众人打招呼,直接开始讲故事。
是的,讲故事。
尤金上课都没这么专注过——据他统计,阿奎那一个晚上就讲了五个故事,内容大同小异,都是某某地方某某人,生前犯了什么罪过,临死前看到审判之神降临,幡然醒悟,将所有财物作为贡品以求清洗自己的罪孽。阿奎那口才不错,把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尤其是在黄泉已赎罪之人和未赎罪之人生活的对照以及仍在人间的人如何倾家荡产为死去的亲人减轻折磨……剧情跌宕起伏语气活灵活现,比尤金偷偷买的瑟情小说文采好太多了。
讲完故事之后,阿奎那又总结了一套犯罪行为统计表,让参与集会的信徒们对照自身,算算活到这个年纪积攒了多少罪恶,换算成财物价值多少。这部分还算合情理,都是些“心怀恶意”、“偷窃”、“责骂他人”之类的不文明行为。
尤金没有跟其他人一起换算,而是盯着阿奎那,他来去都是通过台边的一扇暗门,从这栋房子的外墙结构来看,只可能通向一楼。
阿奎那一转身要立场,尤金就一骨碌地爬起来拼命朝楼梯挤,好在大家都忙着计算罪行,懒得跟他计较冲撞,他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下楼梯,穿过此时空无一人也不再点灯的接待厅,朝更里面的内室张望,阿奎那几人果然就在里面,他身边一个人穿着全身罩袍的人感觉很敏锐,尤金一探头就注意到了,立刻朝他走来。
尤金下意识想跑,但理智及时把他拉住了:他现在可是‘信徒’,见到偶像跪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转身就跑?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准备向朝他越走越近的人狂野大吼一声:我要见阿奎那大人!就见对方先声夺人:“尤金。”
尤金愣了。
这是兔头店长的声音。
那人一把薅过尤金胳膊,几步就把他拐进了很小的扫帚间里。
这栋房子各种设施在天堂岛里都堪称奢侈,一个装杂物的单间里居然还安着一个小壁灯,只见兔头店长在墙上摸索了一下,灯就亮了,几只小蜘蛛被光线一刺激,匆匆地从墙上往下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