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鞋实在是太精致、太引人注意了:如果被人放在手掌心,占的位置不会比一颗苹果更多,简直令人禁不住想象穿着它的孩子会可爱到什么地步。
路易看了一会儿,里面的店员也在悄悄打量他:这位俊秀的年轻人刚停下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虽然会驻足在女装店外的男性多半已有伴侣这件事很扫兴,但对方的外套和手杖一看就是高级货,肯定有钱。职业素养令她强自打起精神,正准备出门招呼他进店看一看,却遗憾地看到他收回视线,抬脚走了。
“不买吗?”店员喃喃自语,不死心地侧身去看,却在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那一瞬间眼角一花,仿佛有一个黑色的东西动了一下。
???那是什么?路灯的影子?
可是路灯又不是蜡烛,影子怎么会动?
店员呆愣愣地伸头看了片刻,又默默缩了回去。
路易没有看到身后的动静,路上的行人很少,他不紧不慢地沿着围墙走了一会儿后,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如果刚才是因为心事太多而单纯的神经过敏,那现在就是他确实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脚下,路灯不算亮也不算暗,深黑色的影子从他脚边折射到围墙上,而在影子上方,还有另一个影子正在靠近。
路易握着手杖回头,身后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但墙上的影子确实存在,并且还在移动。
路易朝路灯的方向走了两步,将自己的影子拉离围墙,一阵夜风吹过,墙顶上的爬藤叶都被吹得纷纷抖了起来,活像一群蠢蠢欲动的老鼠。那个还在墙面上缓慢移动的影子如同潜伏在水下的鱼,穿过那片爬藤叶在墙顶冒出头来,变成了一只羽毛油亮的大乌鸦,两只脑袋朝不同方向偏着,眼睛都盯住路易,一动不动。
“魔女?”路易眯了眯眼睛,确定它确实拥有两个脑袋,而不是天黑眼花产生的错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围墙沿路的前后路灯都熄灭了,只有路易所站的那个位置路灯还亮着,圆形光晕把他笼罩在里面,像无尽黑暗里的一座孤岛。
这只双头乌鸦是魔女艾莲娜的标志之一,路易垂眸思忖,但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招惹过这么一位声名赫赫的魔女,最近拍卖会在即,家族成员通常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引发矛盾。
那只大乌鸦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抖抖翅膀仰脖大叫一声,声音和普通乌鸦不太一样,粗哑中还带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窒息感,仿佛曾经有人捏着它的脖子灌下了一大壶辣椒水。
一道银光挟着风声闪过,叫声戛然而止,墙头的大乌鸦像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瞬间瘪成了一张黑色面皮,软软地滑下墙,又变成了爬藤叶下的一个影子,一把精致的小银刀钉进乌鸦原本站立的位置,小刀下几根黑色羽毛悠悠荡到空中。
“你吓到它了。”一个女性的声音突然想起,带着抱怨的口吻:“这样可有点儿没风度。”
路易转过头,果然看到一个女人站在不远处。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魔女,形象跟民间所流传的出入很大:对方既没有穿着紧身高开叉的黑色长袍,也没有涂着鲜艳如火大大红唇,甚至长相也跟妖艳扯不上关系。
她长得不美丽,但也不丑。一定要说的话,她更像是某个中介公司的普通前台,领着不高也不低的薪水,偶尔换个不那么中规中矩的口红颜色就担心同事私下议论自己过于招摇。
“艾莲娜?”路易没有因为对方无害的外表就放松警惕——任何正常人晚上被魔女独自堵在路上都不会觉得这只是个意外。
“我一直在找你。”艾莲娜上前一步,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路易的脸:“找了你好多年……你跑哪儿去了?如果你不喜欢兔子为什么不说?我不会生气的。”
兔子?什么兔子?
路易皱起眉头,觉得这女人多少有点儿精神不正常:“你找我干什么?”
“还是你在生我的气?因为弗莱娅?还是佩吉?可那是她先主动招惹我的,一直查理查理查理说个不停,还说你送了她一把伞……所以把她的头发烧掉了。”此时艾莲娜越走越近,近得路易能看得清她眼里的狂热:“那是惩罚,谁让她说谎呢?对不对?”
她说的话路易一个字都没听懂,但不妨碍他迅速判断出究竟发生了什么——魔女把他错认成了另一个人。
一般来说,面对疯子的时候最好顺着说话,不要做任何可能会激怒她们的行为,因为艾莲娜不是一般的疯子,还是个成名已久的魔女。
但路易却嘲讽地掀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