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予站起来的时候,衣袖带倒了桌上空的啤酒易拉罐,弄得东倒西歪。她刚刚听霍燃说起往事的时候,一个人喝了不少,现在脸颊有些烫。
她开口:“我明白程序正义,可是有时候我在想,明明有那么多的证据在我手上,明明那个人承认了自己强奸,明明那个无辜的女孩被害得抑郁症复发,所有的一切都指明就是那个男孩强奸了女孩。”
霍燃的喉结轻轻滚动,他在她的身上闻到了酒气,混着她身上原有的香气。
他低声道:“你又绕回了原点,你无法只通过自己手上单方面的证据,判断站在法庭上的那个人是无辜之人,还是犯罪之人。”
苏予垂下了眼皮,睫毛轻轻地颤抖着。
她的眼眶有些发热,攥紧了手指,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狠狠地拿捏着,有些发疼,连呼吸都是疼痛的。
她记起了那个少年坐了冤狱之后无辜茫然的眼神,心脏就像被一支支箭狠狠地射穿一般,胸口鲜血淋漓。
她抿紧了唇,压下胸口翻涌欲出的情绪:“我很愧疚,每次想到那个少年,我都很愧疚。”
苏予说着,眼泪从眼角滚落。
因为喝了酒,所以她的脸颊滚烫,眼泪的温度似乎超过了脸颊的温度。
“霍燃。”她重新抬起头,黑眸里水光盈盈,鼻尖有一点点红,睫毛颤抖着,泛红的脸颊像是染上了胭脂。
“我负责的第一个案子里的嫌疑犯,因为证据不足,被当庭宣告无罪。可是没过一个月,他又杀人了,这一次证据确凿,他被定了罪。那一段时间,我很迷茫,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所以之后控告其他嫌疑犯,我就用最重的罪名起诉他们……可是三年后,那个曾被我以强奸罪控告的少年却是无辜的,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从那以后,我才发现,我根本就不适合当检察官。”
霍燃低眸,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搂入怀中,缓缓地收紧了手。
“不是你的错。这个世上,没有一种东西是绝对完美的,法律也是这样,它不是最完善的,却是目前为止最公平的。没有上帝视角的我们无法得知真相,保证不了实质正义,能看到的就只是程序正义。程序正义可能会放走罪犯,但也会防止无辜的人受迫害,更何况,如果真的有罪犯通过程序正义逃跑,这也是给公检法机关一个警告,要拼尽全力确保所有证据合法、有效。”
苏予的身体紧紧绷着,良久,她用力地回抱住他,咬着下唇。
她觉得自己全身都是疼的,胸口不停地起伏,心脏是最疼的。但霍燃身上清凉的气息,似乎能够治愈她胸腔里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们两个人都曾犯过错误,现在彼此的怀抱中如同困兽一般,寻求安慰,互相舔舐伤口。
月亮缓缓地移动,从月悬中天,到月落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