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奇怪,这次小皇帝在接到奏表以后却没感受到什么压力。
“这是怎么回事?李侯难道真的昏了头了么?”高拱坐在屋子里吹胡子,目瞪南方。
他听说奏表的事情以后,一开始是很生气,但很快就想:“对了,是应该如此。若李侯自己请求夺情,反而会落人话柄。”想到这里他就放了心,等待着南边派人来与他联系——按理,若李彦直是打算搞“三请三留”,在奏表上来的同时,甚至奏表上达之前就该派人和高拱说了,好让高拱有个准备。
但等了足足两天,上海那边还是没消息,高拱就坐不住了,他要赶去找陈羽霆商量时,内阁已经传出圣旨:准许镇海侯、海军都督府左都督李哲丁忧。
在此之前,等张居正的票拟传到小皇帝手头时,朱载垕几乎不敢相信:事情真的会这么顺利?可内阁的票子就摆在眼前,他只要再一批复,圣旨就可以下了,那时候就大事定矣!那个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李哲就可以赶走了!
而消息传出后,那些守旧大臣都乐坏了,心想那李彦直这番真是昏了头了!又有的人认为这是天佑朱明,才会闹出这样的顺天应人的结果来。这些本来对李彦直一肚子不满的人,一夜之间忽然都对李彦直唱起赞歌来了,而赞歌的重点则是称他忠孝两全,尤其在那“孝”字上面大做文章,不惮用尽世间的艳辞丽藻,简直要把李彦直吹嘘成第二十五孝了。他们的这种吹嘘并非出于好心,只是要来个板上钉钉,用吹捧把李彦直的后路给封死罢了,叫他不能出尔反尔。
当然,也有一些学者如唐顺之等人,是真心赞赏李彦直的行为,认为他既有出将入相的能力,又有拿得起放得下的魄力,以往大家对他的猜测,如认为他是王莽曹操之类的怀疑将自此不攻自破。
高拱听到消息后却惊呆了:圣旨一下,他就想怎么努力也无用了。他怒冲冲地跑到内阁找徐阶,就责问徐阶为什么这么快就票拟——高拱的官位不如徐阶,但他是李系势力在京城中的代表,所以才有责问徐阶的胆魄。
徐阶睨了他一眼:“肃卿,你这话不该来问我,该去问镇海侯才是啊!”
“镇海侯虽然提交了奏表,但是……”高拱道:“但是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隐衷!”
在官场上,有些话虽然彼此心知肚明,却也不好挑破。高拱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李彦直应该不是真的想丁忧,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你不该这么快就票拟下圣旨,让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
徐阶却笑了起来:“若他真有什么隐衷,那肃卿你该知道才对啊,还是说,他的隐衷连肃卿都不知道?”
这句话好大的杀伤力,分明是在说高拱你只怕还没得到李彦直最大的信任,要不然李彦直决定这件事之前怎么会不事先和你商量?高拱只觉得心头仿佛被撞了一下,憋得一脸都红了,恹恹要退出来,徐阶忽叫住他说:“肃卿,等等。”
这时屋里只有他们二人,徐阶还是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李哲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别忘了,你也是士林的一份子,行事应该以天下为重。李哲那边,可别靠得太近了——难道你真想把他推到龙椅上去么?”
高拱沉吟了片刻,人也冷静了下来,才说道:“徐相,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想必你也清楚,这几年来天下发生的几件大事,其实都是李侯他背了恶名。从解兵到迫君到徙民,再到最近的削砍诸王,都是以他的名义做事。那些腐儒把这些事情都目之为篡逆前的预备功夫,但你我应该知道,这些都是大大有利于国家的。我并不认为有扶他做皇帝的必要,我是担心之前好不容易搭好的戏台子,会在他走了以后就轰然倒塌!”
徐阶道:“那么,如果我们在他走后仍能维持住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