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关山到了近前,才发现有两只血红的手死死缠住了杜若水脖颈,他看了杜若水一眼,见对方点头,就伸手去掰,一时竟没掰动。
“嘿……”马关山有点纳闷,再去看杜若水,才发现对方一贯苍白的脸此时染了一层不自然的薄红,算不上宽厚的胸膛风箱似的剧烈起伏,还紧抿着唇一声不吭——这是喘不过气来了!
马关山见势不好,卯足了劲去掰那两只铁钳般的手臂,好不容易掰出来一两寸,一个正值壮年的大胖子已是气喘吁吁,想着索性拿刀三下五除二直接给他砍了,纵然落得个死无全尸,他家亲戚也找不到自己头上来,他这可是为了救杜若水一命啊……便去摸绑腿上的刀片。
却听杜若水厉声喝道:“老马!”
马关山只得收回手。
有他适才的帮助,杜若水总算得了余裕,他抓住那人一只手往外带,有意避开手腕的伤口,那只手在他的动作下一点点往外挪,马关山看得分明,知道杜若水还是制得了这个……东西的,只是不知为什么,杜若水的动作放得尤其慢,简直像对待易碎的名贵瓷器,直看得他这个旁观者都火急火燎。好半天才把那两只手从自己肩上撤下去,他也不嫌脏,用一只手擎制住那人,牢牢扣在怀里,生怕他跑了似的。
杜若水的脖子上赫然已有一道鲜明的红痕,如一个被铡掉头颅后把脑袋和身体重新粘合在一起的人。
马关山为自己的想象打了个激灵。
杜若水抬头看他,问:“有棉花吗?”
他扯开棉花捏成两小团,塞进怀中人的耳朵里。
这才抬手摇起了铃铛,请带回来的这批新人“入棺”。
马关山瞅着他怀里那个血淋淋的人,心下犯起了嘀咕:杜若水为什么不让这个也入棺?甭管多凶多煞的尸,只要进了他家棺材,保管一点风浪都掀不起来。
而对方接下来一系列行动愈发叫他迷惑。
杜若水给了他一两银子。
“一间房,一盏灯,一身新衣,一桶热水。”
这人以往可没这么多讲究,虽然他本事不小,这几年挣的钱比很多赶尸人都多,可他比起大多穷困的赶尸人更抠,更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无数个赶尸途中休憩在客栈里的时候,尸体们睡棺材,杜若水等盖好了棺材盖后就直接往上面那么一躺,还不如躺在里头的尸体舒坦呢。
他这是怎么了?
总不会是给另一个“人”用吧,他用得着吗?
但只要拿了钱,马关山就能轻易压下自己的好奇心。
“好嘞!楼上左手边第三间房,你去吧,东西稍后送到。”
*****
马关山想的不差,杜若水的确想给这人好生梳洗一番,换身衣裳。
他认识的纪云镯是个爱干净的人,他一定受不了现在这样。
但在那之前,他还要做一件事。
他打开厢房朝西的窗户,把一张条案搬到窗前,从怀里掏出三张空白的黄符在案上依次摆好。再拔出匕首,并起食中二指,用刃尖划破二指指腹,伏下身去以血为符,三道符,不过用了三息书就,几乎一气呵成,字迹如行云流水,纵横开阖。
符写好了,血却还在流,他给自己割出的口子不浅。
杜若水拿过那盏黄铜烛台,只有灯芯,里面空空的没有灯油,灯油得另买。
马关山这个奸商估计还在楼下等他。
但他要的正是没有灯油的烛台,他把手悬在上面,任血滴落下去,耗费一阵工夫接满了。
东西都准备好了,杜若水这才去找屋里的另一人,他将他带到案前,搬动他的身体朝着自己,拿一块浸了水的帕子去擦他的脸,对方一动不动地僵立着。
他顺着他的脸部轮廓擦拭,褪了色的血迹渐次染上雪白的布,那张脸容变得干净明晰,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分辨,神思不属,恍惚着想到了许多……许多纪云镯。
纪云镯六岁的时候,在人群后不合时宜地为他拍掌,赞他:“跳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