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得很朴素，好像只是随便套了件衣服就过来。
年纪瞧着五十左右，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跟七八十岁那样苍老无力，脸上没什么血色，两只眼睛微微凹陷，黑眼圈比穆子羽还重。
徐清然在他侧头看向他时，对上了他的眼睛。
蓝色的，跟沈廷煜如出一辙的湛蓝。只不过里面很浑浊无光，沉重且载满疲惫。
好像突然就明白，为什么现在的凯安帝国能够任由两营指挥和管理胡作非为。
凯安的国王叫穆明瑞。
他慢吞吞走到主座坐下后，对一脸不服的穆宁洛道：我早听说了徐上校的事迹与过往，银龙这里没处理好的天龙系，也是他做的整改。()”
“我想见他很久了，正好也有点事情想跟他讨论，就趁着今天请他过来一起吃顿饭。”
穆宁洛又问：“既然如此，作为普通宾客他不是应该坐在桌子的最尾端吗？凭什么能跟子羽坐一起？”
穆明瑞却没打算再回答这个问题，看了餐桌旁神色各异的众人一眼：“都坐下吧，可以上菜了。”
这么一闹，穆宁洛反而成了下不来台的那个。
恨恨地瞪了瞪徐清然，羞恼坐下。
徐清然没理她。
随口问身旁的穆子羽：“你刚刚送礼的女生，是什么人？”
穆子羽听得惊奇，对他竟然不知对方的身份感到惊讶。
“银龙大世家，裴家出来的千金，裴怀玉。”他顿了顿，又小声说，“我的未婚妻。”
徐清然终于转头正眼看穆子羽。
默默又往他头顶看了眼，仿佛那里有一片绿色的大草原。
系统露出吃瓜的语气：「哇哦。」
穆子羽跟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倒看不出喜悦或甜蜜，反而还有点闷闷不乐的。
徐清然问：“你不喜欢她？”
穆子羽听到这个问题，吓得抬头朝周围看了几眼。
发现他母亲在跟另一位姐妹说话，裴怀玉的也在跟穆宁洛一家人有说有笑，注意力没在他们这里，才微微松口气。
然后小小声跟他说：“这种包办婚姻，也谈不上喜不喜欢。”
“而且我之前见到裴家这位小姐，确实挺有好感。”
大
()概就是人家说的，灵魂的互相吸引。
徐清然好奇：“你们测过灵魂契合了？有多少？”
穆子羽：“78%吧。”
徐清然：“哦，这个数字不怎么好。”
“婚约撤了吧。”
穆子羽：“？”
莫名的，被徐清然理直气壮的语气给气笑了：“不是，你凭什么帮我做决定？”
“再说，你说的话又不算数。”穆子羽的声音闷闷。
其实他挺享受现在的单身生活。
跟裴怀玉维持婚约关系，也是他母亲的安排，为的是让银龙底下的支持者们对他成为未来的王更有信心。
就好比金翼的穆子玥，三十好几的人了到现在都还没结婚。
不是他不想结。
他挺花心，喜欢的女人还挺多，但就跟命里克妻似的，每个跟他成立婚约关系的女孩子没多久就会各种意外死亡。传闻沸沸扬扬，敢跟他在一起的人越来越少，而和他有高契合的对象也全都祸害没了，这是他至今比较让人诟病的地方。
“我的话不作数，你就不能自己说？”徐清然反问道。
“喜欢还是不喜欢，想不想结婚，你自己不清楚？如果不是很想要这段关系，自己想办法解决。”
侍女在他们聊天时，把主餐放到他们面前。
是鱼排，颜色烤得很漂亮，酱汁也很香。
穆子羽没说话。
慢悠悠拿起刀叉，思绪有些飘忽。
说实话，裴怀玉确实是挺符合他理想型的。
跟她相处起来挺舒适，她特别温柔也很会照顾人，从来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嫌弃他的幼稚或喜好。只不过，当这段关系是以责任和压力为前提展开时，他就没办法好好沉浸。
心里，就是不自觉有排斥的隔阂。
而且他俩相处到现在，哪怕相互尊重，喜好也有所重叠，却仍是无法融入彼此的世界。关系相敬如宾，还是格外生疏与客气。
穆子羽时常会想，是他太挑剔了吗？
他只是希望，能有个跟自己心灵相通，无话不谈，可以让他感到自在好好做自己的对象。
“当然，你如果执意要的话也可以。”
徐清然漫不经心的声音再次传到耳畔：“只不过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别怪我没提醒你。”
穆子羽听得茫然：“出什么事？”
是他错觉吗？怎么总觉得徐清然话里有话。
可徐清然却没再接着这个话题，看向桌子对面的几个人后，忽然问他：“你的未婚妻，和封家的关系不错？”
“算是吧。”穆子羽回道，“她妈妈跟宁洛姑姑是发小，感情一直很好。”
裴怀玉还是穆宁洛这位发小的独生女。
所以从小，裴怀玉妈妈每次跟穆宁洛见面时都会把她带上，带到家里跟她女儿一起玩。严格来说，穆宁洛夫妻俩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跟她关系特别亲，简直把她当成半个女儿
看待。
要不是封维性格古怪，比裴怀玉小了四五岁，灵魂又格外不契合，穆宁洛都想直接把裴怀玉接到家里当媳妇了。
徐清然听完，没忍住发笑。
语气意味深长道：“也不一定要成为媳妇，才能接回家。”
不过这穆宁洛倒也挺有意思的。
自己家三个女儿各种嫌弃，别人家的女儿又欢喜得很。
穆子羽没听出他话里深意：“啥呢？就算认干女儿，也不能真把人家孩子抢了吧。”
徐清然低头吃东西，没再回应。
坐在穆子羽对面的穆叶莎叉了块鱼肉放嘴里，对着‘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弯了弯眼睛。
——哎呀呀，她这讨人厌的弟弟让徐清然教育之后，现在不仅变得可爱多了，就这样看着，竟然觉得他俩真像一对和谐的兄弟。
徐清然接下来，都在专心面对他的食物，虔诚进餐。
直到对面穆宁洛跟裴怀玉的聊天内容，传进他耳里。
“你下周要去海神系？”穆宁洛问道。
裴怀玉轻轻点头：“harps品牌下周在石榴星有走秀活动，我也参与了这个季度的服装设计，需要出席。”
穆宁洛想了一会儿，转头对封槿说：“你下周不是正好也要去石榴出差？”
“怀玉她家里没有能陪她的人，她妈妈这段时间又跟她老公旅游去了，要不你就让她蹭你的车子一起去吧？这样我也放心点，省得出了什么事，她妈妈回来怪我没把人照顾好。”
封槿又皱了下眉头，表情沉沉的。
好像是嫌麻烦。
懂得察言观色的裴怀玉立马说：“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去。”
“我长大啦，自己开车出门没问题，就不麻烦封叔叔了！”
穆宁洛拍了拍她的手，强势否决：“不麻烦！他有司机有助理，又不是他开的车，有什么可麻烦的？别管他，你封叔叔就这个脾气。”
“总之，就这样说定了。”
“下周你就蹭他车子一起去石榴，有你叔叔看着我也安心。”
饭桌上，忽然有人噗嗤笑出了声。
穆宁洛皱眉转头，见到对面的徐清然手握杯子，眼泪都快被他笑出来了。
穆宁洛看他很不顺眼，横眉问：“你笑什么？”
“吃顿饭，那么没有仪态，真是粗俗。”
徐清然现在心情挺好，没有计较她的态度和用词，只回答她：“没什么，就是看到了很好笑的东西，一时没忍住。”
穆宁洛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眼睛，莫名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气问：“你是在说我很好笑吗？！”
旁边的穆子羽刚想替徐清然说话，结果才开口，旁边的人就悠悠回一句：“啊？”
“原来我那么明显吗？”
穆子羽：“……”
这顿饭，可以说是吃得不欢而散。
穆宁洛难得没顾上她一
个亲王该有的仪态和大度，抓起水杯就想往徐清然身上泼。结果气得没拿好，手一抖，在泼出去之前就先弄撒了。
还撒到了身旁封槿的身上。
封槿的耐心简直快达到极限，脸黑得像锅底。
然后穆宁洛就开始哭哭啼啼向主座的穆明瑞控诉徐清然的无礼。
吵吵闹闹的，惹得身体健康原本就不怎么好的国穆明瑞头疼。
最终挥挥手起身提前离席了，完全没想管的意思，也没让守卫去警告徐清然。
封槿大概是嫌丢脸，在穆明瑞走出餐厅后也起身离开了。穆宁洛怔愣后追了出去，满脸担忧的裴怀玉也着急跟上，只有封媛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继续吃东西。
封遥则是隔着一小段距离，对徐清然比了个赞。
“……徐清然，你是真的牛逼哈。”边上的穆子羽很无语。
偏偏徐清然还顺势接受：“谢谢夸赞。”
穆子羽：“……”
这是在讽刺，他听不出来吗？！
他们的餐点正好也差不多来到了尾声。
在国王离席休息没多久后，徐清然也跟着屋里的人吃完了。
然后才有人从厅外走到他身旁，低头小声对他说：“徐上校，陛下说如果您准备好了，请随我见他一趟。”
徐清然推开椅子，起身跟他一起往穆明瑞的书房走去。
他过来时，房门是开着的。
里面空间很宽敞，甚至是沈廷煜家书房的好几倍。
穆明瑞没在他紫檀办公桌前，而是正坐在会客用的沙发上，单手撑着头两眼微合。
听到动静，才睁开眼睛，伸手朝他对面的沙发示意：“不用客气，坐吧。”
房门在徐清然进去之后就关上了。
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徐清然刚坐下，就见穆明瑞用着比刚刚在餐厅里，多了几分神采的眼睛看他。
片刻后，缓慢开口：“徐清然，我听沈廷煜提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