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裴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刚收养他那会儿，裴裴简直就是小天使，温顺乖巧又听话，再看他现在——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方裴倚在卫生间门框上，从镜子里和正在刷牙的方勉对视，哪怕无辜的下垂眼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他锋利的面部线条，但是那仿佛干翻过一百条恶犬的眼神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方勉立刻别开目光，含着牙刷道：“没什么，你是不是该去上班了？”

“还能再陪你五分钟。” 方裴扫了一眼手机，在把手机塞回口袋的时候，他的余光瞥到了在沙发边探头探脑的大黄，于是又开始咬牙切齿，“这只蠢狗到底什么时候走？”

方裴一天只能陪方勉 15 个小时不到，而大黄这只 “小三” 却能全天跟着方勉，说不定等下方裴一走，它就会扑进方勉怀里求摸求亲求安慰，搞不好还会跟方勉诉苦告状，说方裴欺负它，故意让他们产生误会，这样方勉就会讨厌他，要跟他分手，虐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好在方勉说：“今天就会走了，它的主人已经联系了我，中午就会把狗接走。”

再见到刘蓓的时候，她的状态比那天在保安室里还差，她看上去像是好几天没睡觉了，脸色白得吓人，黑眼圈却又深又重，脸颊凹陷，头发随意披散着，和方勉第一次见她的优雅样子判若两人。

方勉把大黄的牵引绳递给她，担忧地问：“家里还好吗？”

刘蓓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不太好，我爸走了。”

“啊？怎么会？” 方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久前他还看见刘大爷救回大黄，那时候看着明明还很健康。

刘蓓不愿多说，只冲他鞠了一躬：“真的很感谢你，我爸要看到大黄养得这么好，肯定也很开心。”

“不用谢的，反正养一只狗是养，两只也是养，你…… 你节哀。”

“谢谢。”

再几天后，刘大爷家门口便摆上了花圈，方勉带着方裴去祭拜了一次。来看望老爷子的人不多，大部分还都是街坊邻居，方勉和方裴到场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人，一身孝服的刘蓓和他们聊了两句。

和方勉的小公寓一样狭窄的空间里，小小的客厅便是灵堂，这种户型的客厅采光不好，哪怕白天也得开灯。客厅靠墙一臂宽的小桌子上摆着刘大爷的照片、水果、蜡烛和香炉，两侧摆满了花圈。

大黄就趴在桌子底下，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方勉从没经历过这种场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只会笨拙地说节哀。

就在这时，里间的卧室传来一阵小女孩银铃似的笑声，是保姆带着刘蓓的女儿在看动画片。

刘蓓回头扫了一眼卧室，也跟着笑起来：“生老病死嘛，很正常，我没事的。”

两人又随意说了几句，刘蓓问方勉为什么不收微信上的报酬，方勉笑着说不用：“留着给宝宝和大黄买点吃的吧。”

和刘蓓告别，方勉和方裴沉默着往家走，方裴突然说：“它活不了多久了。”

“谁？” 方勉紧张起来。

方裴解释：“那只狗。”

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更加难过，方勉想起刚才大黄趴在香案下委顿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但是方裴紧接着便安慰他：“不用难过，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很普通的事，狗一辈子跟着主人，去哪儿都跟着。”

方勉突然觉得胸前一滞，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不上不下。

那是方勉一直以来极其避讳的话题，那就是寿命。

妖怪似乎拥有很长的寿命，按照方裴的说法，他已经 50 岁了，如果他算数真的没问题的话。50 岁却有着 20 岁的容貌，哪怕按人类寿命比例推测，他都至少还能再活 200 年，而方勉呢？最多还能活 60、70 年，到时候方勉死了，方裴怎么办呢？

或者暂且搁置生死的问题，人是不断变老的，妖怪即便衰老，速度也绝对赶不上人类，也就是说，再过几十年，方勉垂垂老矣，而方裴依旧鲜活年轻，他还会愿意陪在方勉身边吗？

可方裴好像听见了方勉的想法，他在方勉身边轻快地说：“所以我会跟勉勉一起变老，再一起死去，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方勉看着他，几次想问什么都咽了回去，直到回家后，他才犹豫地说了一句：“你要想好了，我随时允许你反悔。”

这话显然又触到了方裴的逆鳞，他皱着眉头凶起来：“勉勉你又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