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并不作声,孔齐辉回头看去,她已经坐到了生前最喜欢的一把椅子前,斜靠着椅背仿若夫君就在身侧坐着,他们在招待远方来的客人,听客人夸赞夫妇恩爱。孔齐辉有一瞬间想走上前去,拨开她缭乱的头发。
他真的上前了两步,但好似被无形的障碍挡住了去路,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说道:你你知道吗,阿珧迎娶了公主殿下,实在是光宗耀祖。他长大了,越来越像当年的你,小心翼翼地遵从着一切规则,每件事都要做得完美,生怕做错了什么遭到责罚,遭到厌恶。我常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他不听,胆子还是这样小。
女鬼仍旧不说话,但是扬起了下巴,好似在质疑他这句话是不是发自肺腑。毕竟街上都说,孔侯爷偏心偏得大黄狗都能看出来,庶出的小子当了驸马爷还要看哥哥们的脸色,肉都不敢多吃一口。
慕青,我常常想,你若是当年,没有因为一封家书回娘家,若是我多派人保护你,是不是就不会染上疫病,来不及送回月归城便走了孔齐辉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若是你还在,阿珧也许会活得轻松一些
女鬼发出一阵凄惨的笑声,还夹杂着沙哑的嘲讽的语句。孔齐辉听了几遍,听出她在重复疫病二字。
我知道不是疫病,得病而死的人,脖子上怎么会有那么深的刀伤孔齐辉长叹一声,说道,我至今没有告诉阿珧真相,你说过,要保护他,让他如常人一般长大。你我初遇的时候,我帮你逃过入魔者的追杀,也应许过你一生平安。但我没能二传冚家产实现承诺,是我的过错,是我的错。
一声响动,女鬼站起来,开口却是爽朗的男声:刀伤?如何来的刀伤?
孔齐辉眼泪快要掉下来,听见这声立刻缩回去,愣愣问道:你,你是?
伏灵司千户戎策,冒犯了,戎策从怀里摸出两颗犁,吭哧咬了一口,路上赶得紧还没来得及吃晚饭,不知道侯爷房间里有没有点心,桃酥、蜜饯的都行。唉,我瞧见葡萄干了,不劳烦您,我自己来。
孔齐辉目瞪口呆看着穿着一身女装的年轻男人去橱柜里端了一碟西域葡萄干,然后翘着腿坐在他的书桌前往嘴里扔吃食。他听说过孔珧的上司里有一位仗着自己有阴阳眼,还是国舅爷义子,因而做事不拘小节之人,但没想到他竟然敢在二品侯爷的卧房里大摇大摆吃一两银子一盒的干果。
这位小千户,孔齐辉毕竟见惯了波澜,迅速整理好思绪,说道,你为何对阿珧的母亲这样在意?
戎策将梨核放到空了的小碟子上,说道:当年的入魔者卷土重来,要不就带孔珧走,要不就榨干他的血。
你这是何意?
他的母亲是纯正的魔族血脉,孔珧继承了侯爷的人血,但依旧是半个魔族,戎策忽然仰头,啊了一声,您还不知道入魔者如何修炼的吧?魔族的血,怎么说的,就像是罂粟,吃了就上瘾,不吃就难受。这些入魔者早就库存紧张,孔珧对他们来说就是最新鲜的食材。
孔齐辉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问道:可有方法护我儿子周全?
当年他母亲离开孔家的时候,是何人跟着?
孔家的家仆,后来一并说是疫病死了。慕青临走前嘱咐过他们,不许说自己是康彦候府之人,也去掉了马车上的印记,并叮嘱我,若是出事,要隔一个月再去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