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木船上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朝他伸出手,接过了他手中那腐败不堪的船桨,并且笑盈盈地承诺他,以后由他来照顾自己一辈子。告诉他以后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不论漂泊到哪,身侧始终会有一个人一直陪他。

江景昀眨了眨眼,他多年未曾体会过世间的温情,渴望却又害怕。

就好比在冰山雪原间徒步多时的旅人,他渴望着火,渴望着温暖。但当璀璨的火花与那冒着腾腾热气的热汤出现时。他的第一反应是错觉,第二便是疼。

那被寒风吹拂着早已失去知觉的四肢在遇上火的那一刻,肿胀伴随着刺痛而来,吞噬着人麻木的神经,凝固的伤口再度被撕裂,鲜血淋漓。仿佛正拉着他在无间地狱与人间徘徊,使他生出了一种回光返照的错觉。

“二哥哥,我想一辈子对你好,你。”

“谢谙!”江景昀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待离开谢谙好些距离时,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总算得以平复些许。

他喉结微微鼓动着,艰涩道:“我说过,不要再随便对我说这些,我会信的。”

即便吃过一次又一次的亏,可他还是可耻地记下了,一字不落地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他的奢望,是夜深无人时自欺欺人的幻想。

“去岁燕山那次,倘若换做别人,我也一样会救的。”江景昀几乎是狼狈地说道,“再者,那次本就是冲我来的,与旁人没有任何关系。我不需要你的什么报答,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不需要你!”

“扑哧!”

江景昀那纠结而又谨慎的话被一阵爽朗清脆的笑声给揉得粉碎。

“你笑什么?”江景昀眉毛一横,不悦地瞪着谢谙,似那被惹恼的猫儿,又似那被逼到角落里龇牙咧嘴的兔子。

谢谙见状,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你还笑!”江景昀恼羞成怒地冲他吼道,霜雪跃然于掌心。

“二哥哥。”

然而这次的霜雪还是没能发挥它的本领,再一次在主人的分神中飘飘然散去。

“二哥哥呀。”谢谙走上前,再一次伸手抱住江景昀,把下巴枕在他肩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要真是为了燕山一事报答你,恐怕是这辈子,哦不,两辈子,也不是。”

“永生永世,都还不清的。按话本子里演的就应该是嫁给你,一直伺候你,你死了的话我还得给你殉葬呢。”

再一次被抱住的江景昀呆呆地站在原地,僵直着身子,眉心微拧,两只耳朵不由分说地被絮絮叨叨的声音给占满了地盘。

若说之前不知道是谢谙抱的自己还能召出霜雪抽几下。

可现在知道是谢谙,还是一年多未见的谢谙,心心念念多时的人好不容易出现,又难得温情脉脉地说着一些让人动人的话,别说是打了,就是连怒目相向都有些困难。

不舍得,还心疼。

万一把人打跑了,难过的还是自己。

可不吓一吓他,自己的脸往哪搁?

两下为难之际,江景昀脸上戴着的那张清冷的面具在这一个拥抱下四分五裂。他仓皇地拾起重新安上,却在下一刻响起的声音中瞬时化为灰烬。

“二哥哥,我不是因为燕山那事想对你好的,我很早的时候就想对你好。”谢谙眉眼间满是赤忱的炽热,他低头对上江景昀怔愣的目光,替他抚平被风吹乱的鬓发,莞尔一笑。

“之前也跟你说过,但你听不见,我就再说一次。第一次见你就故意给你玉露杨梅糕,就是想跟你说话。再后来的荻花宫,主要是想离二哥哥近些,还有其他的目的就是怕别人气到你。”

“这话你也有脸讲?”江景昀稍稍回过神,白了他一眼。

这一记白眼哪有素日的威严,倒多了几分嗔怒,别有风韵。

谢谙一时看傻了眼,心跳骤然加快,口干舌燥,耳廓也跟着发烫。

他艰难地错开视线,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我也努力了,实在是那些字太难认了。再说了,二哥哥为我一个人生气也着实辛苦,断不能再为别人气到。”

“那些人……”江景昀忽然想起那些个时不时站在廊庑下抱着书对着自己不断鞠躬的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