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见见他。”他对赫莫斯说,“他的外貌是白塔法师但模样。”

“光明神?”赫莫斯的眼神显示出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哦……是吗,听起来很有意思。”

“你忘了柏蒙特是谁。”帕雷萨说。

最后一个故人也不再是故人了。过去的痕迹化为乌有。像所有根须被齐齐切断,接着抛到渺茫但虚空里飘荡。故土,故乡,故人。没有一个能在奔流不息的时间里留存下来。连眼前这个也没有了。

“算了,”帕雷萨言不由衷地说,“只是件不要紧的小事。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

有时候人就会莫名奇妙地感觉疲惫,哪怕你明明很清闲,整天无所事事,百无聊赖。或者,有人觉得,呆在过于充沛的闲暇里就是比呆在繁忙里要消耗人的精力,因为在无事可做时,你就必须面对自己。你必须得面对这样一个自己,他不能使你自己满意,更不能使你周围人满意。

帕雷萨慢慢地把自己沉到水面以下。不再呼吸的时候才有这种感觉:呼吸是一种负担。当你不用再鼓动胸腔,你才会发现,那些松懈下来的肌肉有多么安适。就像当你死过一次,你就能知道,不再作为生灵的滋味有多么美妙。

温暖的水包围着他,缺氧的感觉淡到没有,疲惫感却越来越重。他渐渐感到自己化为乌有……

于是就呛水了。

帕雷萨扶着浴缸剧烈地咳嗽。他听到赫莫斯冲进来,来到他身边。

“你怎么了?没事吧!”

声音里的关切不是假的。因为龙的谎话太容易分辨。所以不是假的。

“没事……我滑倒了。”他对赫莫斯说。

这也是很容易分辨的谎言。因为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骗龙的感觉。为什么一个人明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却还要这么干呢?

他听到赫莫斯含糊地附和着。龙不喜欢跟随他的谎话,却还要假装没有异议。赫莫斯又是为了什么呢?因为——“他不一样”吗?

“你既然这么累了,”他听见赫莫斯说,“那就,别洗澡了,快点去睡觉吧。”

他低声笑起来。

“我还没有这么累——你出去玩会儿吧。我会一直留在这儿,你给我的契约还没消失,我怎么样都不会死的。”

赫莫斯没动。

“你就这么希望死吗?”

这个问题令帕雷萨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你就这么希望死吗?那个勃然大怒的问他。接着对他说,那我就让你尝尝从生到死是什么一种滋味。

很疼。

“这就是你强烈到引出光明神到愿望?”赫莫斯继续问他。

不是。帕雷萨笑得又咳嗽起来。日神搞错了,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光明神找他,是为了打听柏蒙特的事。

“那个不自量力的小杂种答应帮你了?!”

帕雷萨笑得喘不过气。

“没有,”他躺回去,看着赫莫斯,“你放心,你的东西很安全。”

可是他的话完全没有安抚到龙。赫莫斯看上去就像已经看见他的尸体一样。强烈的难过和悲伤从他的眼睛里散发出来,蔓延到帕雷萨身上。帕雷萨不明白是什么又刺激到赫莫斯。他懒散的态度?他的用词?可是“东西”这个词是赫莫斯自己说出来的啊?

他把他当做他的东西,却不喜欢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多么好笑。

“是啊,他们谁都不会帮你,但是——你本来就不必求助他们——”龙的声音浸满了痛苦,“我会。”

帕雷萨困惑地看着他,后者泪水盈眶,仿佛那些词在拧动他的心脏,把他的眼泪都拧出来了。

“我真的会的,”龙越这么说,眼泪就流得越多,沿着面颊一颗一颗落下来,“我真的会的。我放弃了,好吧。我真的会。我们明天去黑渊,我把你的自由还给你,我让你的愿望都实现。我会的——我真的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