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命一人孤身至此,手无寸铁, 唯有一身清袖,可他喝着酒的样子倒没有半分惶恐。
“你们知不知道东煌最贵的酒是什么?”司天命半倚着身突然问。
西文和德尔克都没回话。
司天命却只是自顾自的说:“东煌最贵的酒名为花雕——女子如花雕, 这世上又有什么能贵比江南的女儿韶华啊。”
“江南的女儿才是人间至好。十里烟波又怎比的上女子一笑,若西子在世,谁人又去看那西湖。”
司天命低着头像是带着几分醉意一样轻笑了一下。他半倾着身子, 手腕搭在半弯的膝盖上,一手拿着空掉的酒碗,一手拍着膝盖。
“江南好诶,莲叶田田诶……”
西文和德尔克仍旧没有理他, 只有他一个人在这自顾自地唱着。
司天命玩着自己手上的空碗,慢悠悠地说:“当年先帝时皇轩昼的妹妹皇轩离忧嫁入长安, 皇轩昼用了三十车的天工绸、百斛明珠、八千坛花雕酒还有万两的黄金做陪嫁。”
“世人都称道那百斛明珠珍重奢华, 颗颗可都是从南海的鲛人海域打捞而出,那明珠被称为鲛人泪,一颗尚且难求, 何况皇轩昼足足凑够了百斛。在东煌新娘入门时要赠与夫君一样最为珍贵的东西,以示木桃之好。所有人都以为皇轩离忧会以百斛明珠赠与她未来的夫君。毕竟除了那百斛的明珠还有什么尊贵能衬得起皇轩家的女儿呢。”
“可到最后皇轩离忧入长安时却下了婚车,于八千坛江南的花雕酒中捧了一坛送与了当时还是四皇子的长庚帝。”
“那八千坛的花雕酒是从江南各地送来的。在江南少有酒庄产花雕酒,大多是谁家有女儿出生, 便埋下三两坛酒。而从皇轩离忧与四皇子的纳吉之日起,一坛坛的花雕从江南的土中挖出。杏花村镇,江南巷口, 种着柳树的驿道上骏马送酒来。何处有桃花,何处就埋着花雕酒。而江南便以八千坛花雕酒送与皇轩家的女儿出嫁……”
十余年前捧酒入城的皇轩离忧,桃花遍地盛开的江南。
司天命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低头慢悠悠地喝着。
正当他低着头皱眉想着酒清淡了点的时候他身旁的西文和德尔克突然抬靴并腿,将右手握拳置于胸口,动作整齐划一,靴子靠在一起的声响震得司天命手上的酒杯都一抖。
司天命抬起头便看到了跟在男人身边的少年。
酒碗中的清酒微微晃荡着。
少年其实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样子。
司天命看着少年,突然想起了多年前金陵的那场酒寻节。
盛宴将尽,而少年便被皇轩家的家臣毕方缓缓带了过来,少年一身红色锦衣,头上戴着坠明珠的抹额。
他身旁的大安问他,那就是皇轩家的小少爷吗?
那时金陵城内的编钟将将,巫咸之师恭敬地捧着祭祀用的羽冠。
而他的姐姐站在他身边,一身红衣在金陵的风中吹起,她轻声说:“那是我的烬儿。”
“小烬……”
司天命看着子尘,嘴角缓缓挑起一个有些苦涩的笑。
他一身青衣,手上拿着铁骨扇,像是个落寞的教书先生。
“我想要和我舅舅单独待会。”子尘微微回头对维希佩尔说。
维希佩尔低身扶了扶子尘的肩膀,在他耳边说:“有什么事情叫我。”
子尘垂着眼没有说话。
兀尔德泉厅的大门在子尘身后关上。
子尘抬起头看着司天命,过了一会缓缓问:“皇轩家剩下的人的怎么办了?”
“长庚帝说虽然你身为皇轩家少主背叛了东煌,但终究是你置身西陆太久,被西方夷蛮之思蛊惑,罪不及皇轩家众人。”司天命缓缓说。
“是吗?”子尘低下头轻笑了一下,不知是在谢长庚帝终究留了皇轩家众人一条后路还是觉得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