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明知故问,“那位就是雷少将?”
有人立即接道,“没错,庄小公子要和他说话吗?”
庄烨连忙推拒,才像不经意地问,“那么与他聊天的那一位是?”
“不就是沈汉?”围观者冷笑,“准将才当了三年,就想升衔,最近无论什么宴会他都钻进来!也不想想,他跟我们不是一派的,在这里拓展人脉有什么用。”
“沈汉”,庄烨默念这名字两次,不知为何,有种预感,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不到半个月,除庄烨外,参加那次宴会的军方人员都遭到轻重不同的申饬。
那次宴会不知怎么被记者潜入,不仅潜入,还拍照曝光,公开在大众面前。
联邦近五年内没有战争,但仍处在战备状态。战备状态下军方人士为了拉拢关系大宴宾客,配上直白刻薄的新闻,还附带一张表格,详细列出那位雷少将在上一个职务期间,公费举办过的宴会花销。
这条新闻就像响亮的一巴掌,扇得军方负责公共关系的工作人员头昏眼花,一连几天加班,恨死了雷少将。为了挽回声誉,军部也要做出表态,公开表示不会在舰队长空缺上考虑雷少将。雷少将的梦想职位就这么落空。
庄烨只短暂出席,没有被报道提到,逃过一劫,沈汉却不幸被牵连在内。
庄烨和他仅见过一面,连一句话都没说过。看到这条新闻上的照片,竟替他担心。
两个月后,十一月底的联邦独立日庆典,庄烨再一次见到沈汉。
联邦独立日又叫“自由日”,是联邦拒绝继续做帝国的殖民地,脱离帝国独立的日子。
这一天成为联邦军人的骄傲日,军方举行盛大的庆典,不同派系斗争再激烈,也会在这一天挽起手,一起喝酒。
身穿军装的人在都城的联邦军大礼堂里来来去去,像浪潮冲刷可容纳万人的厅堂。人潮像浪潮,狂欢的气氛更像浪潮,一波把一波压倒。
在这人群中,庄烨至少二十次对与他肩膀相碰的人笑,那种熟练的不好意思的笑。他带少年气的外表是劣势,但劣势也可以当作优势使用,在拒绝人的时候总能让人不忍苛责。
许多个满溢艳红酒浆的玻璃杯被递到他眼前,晶莹的酒水在同样晶莹的杯子里晃动。他没有接受这样的热情与好意,而是不停在人群里检寻。他想看见那位沈准将。
我想对他说什么,又能对他说什么呢,庄烨想,可我就是莫名想见到他。
第二章
他不停寻觅,以为自己会认错人,这是很常见的事。当太想见一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就会把背影相仿的人当成他,因为他对他并没那么熟悉。可那么多同样身穿军装,身材高大矫健的人在他眼前擦过,从头到尾,庄烨一次也没有认错。
他开始眼花,眼睛微微酸涩。舞曲变换了五次,正在演奏《春之歌》。联邦军人是很浪漫的,在冬夜里向往春日的芬芳。庄烨轻叹一口气,停下脚步才发觉有些疲惫,也许不该再找,也许他也该专心享受这个冬夜里洋溢的热情。
忽然有几句对话传来,“人太多了,为什么不上顶楼。”
“……太冷,外面有雪……”
“……顶楼清静……”
庄烨被某种情绪驱使,走过灯火通明的翼廊,来到高楼的顶层天台。
然后他在栏杆边看见那个他能一眼认出的身影。
这个夜晚因雪格外寂静,看见他时,庄烨绷紧的神经放松。
积雪被踩到,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哽在喉咙里的一颗心滑落回肚子里,“……您似乎不惊讶有人来。”
“热闹的时候总会有不爱热闹的人。”沈汉回头,“你看起来就不怎么爱热闹。”
他们的呼吸在雪夜化作白雾。庄烨仔细地观察沈汉。
这位准将身上有一种军人少见的亲切友好,让人不由自主舒缓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