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仙君……对不起……”
甄业章抱着他,一字一字慢慢说:“你为我流泪了。”
第76章
甄业章发着高热, 神志不清地挂在晗色身上,叼着他侧颈一块皮肉,纪信林一边拿针往他背上戳一边解释。
“李鸣潮在我们身上施下的合欢毒一直没解开。我自小就浸泡在药草里, 合欢毒作用小一些,他不行。而且仙盟的关押耽误了最好的压制时间, 那段时日,我用药压制住了他的白眼狼师弟,可等他放出来,这毒伴着他的旧伤已经蔓延开, 十天就发作一次, 不是拿灵力修为硬压,就得拿意志硬扛。”
晗色静静地听着, 左手按在甄业章背上输入源源不断的灵力。
“那位琴宗宗主你也看到了,平生最好男色,虽然是她力保业章, 向仙盟施压要人,可是你看他现在这种玩物似的处境,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也就这家伙道心够坚固,换做是别的人, 温香软玉在怀,合欢毒催命似地发作,早把持不住了。”
纪信林取出最寒亮粗长的银针往他脑袋上一扎,甄业章剧烈一抖,牙关松开,咬成了贴。晗色明显感受到这人的灵脉一扫滞涩, 高烧也在逐渐降。
“合欢毒发作的第一回 , 我问他痛苦吗。”纪信林合上药箱, “他答,‘正是修行时’。”
晗色眼皮一抬,瞬间噙了眼泪,将人抱得紧了一些,苍白笑道:“能把倒霉说成这么义不容辞的理由,这是什么刻进骨子里的修士修养啊。”
纪信林楞了会:“说的也是,臭毛病,改不了了。我出去熬会药,曹匿,你先看会他哈。”
晗色应好,闭上眼不停地给对方输入灵力,等到纪信林回来,他得意洋洋地端着至苦良药,兴冲冲地快步过来:“我顺道糊弄了那琴宗宗主,我说因为她欺人太甚,老甄旧伤全部复发,接下来得有大夫贴身照顾,她同意了!”
晗色顿时眼睛一亮:“仙君,你要留下来?”
“是你留下,我不行,药宗那边麻烦多,我照旧会在十天后过来。”纪信林一巴掌呼上赖在他怀里假寐的甄业章,把人拽出来喝药,“曹匿,你能留下来照看他一阵吗?”
药苦,甄业章闭着眼皱眉,晃悠两把向后倒,晗色上前扶住,一口答应:“甄仙君有今日之祸,大半都是因我而起,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提。在此之间,我一定严实捂好红线,不会让人发现的。”
纪信林顺势把药碗塞到他手里,神情有点复杂:“嗳,他想要的可不是这样的,你……算了不说太多,相处久了你就懂了。我没法待久,琴宗里全是女子,业章他不能离开这奢靡的屋子,那好色宗主不定时就会来,她最喜欢调戏人,这个我相信你能无视的。多的其他,等业章精神好了醒来,你们多聊聊。”
“好。”晗色低头舀起药汤送到甄业章唇边,“纪仙君,你们仙盟内部最近是不是不太平?我从御宗出来,他们抓——”
纪信林伸手打断话,两手盖住晗色和甄业章的脑袋:“让你见笑了,仙盟自己内部会处理的,业章身体拉垮,但眼下琴宗最适合他养伤。曹匿,你看着他就好,不要掺和进仙盟的浑水。”
晗色头顶的呆毛被盖趴下,他一瞬间觉得纪信林一脸的老大哥模样像从前的方洛:“好……我晓得了。”
纪信林嘿嘿笑起来,又复少年意气。
一个时辰后,甄业章躺上挂着粉帐的大床,晗色掖好被角,纪信林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去,偌大空间骤然空寂下来。
晗色俯在甄业章上方,静静凝视了他半晌,这人身量虽然高大,可眼下埋在锦绣厚被里,一张英俊的脸徒留虚弱的苍白,脆弱得不复初见的趾高气昂。
他似乎在昏睡间做了困扰的梦,额头沁出细小汗珠,蹙紧长眉含糊地梦呓。
晗色抬手擦去他冷汗,低头凑到他唇边,听见了那似乎饱含痛苦与绝望的梦话:“我把心给了你,你把它放哪了……不要离开我……”
晗色听得皱眉,见他眼珠在眼皮下剧烈颤抖,颠三倒四地重复呓语,总觉得他正在做一个可怕噩梦,便低头抵住甄业章额心,渡进温度和灵力,拙拙安慰着:“仙君,别怕,别难过,别这么痛苦。”
甄业章听见了几个字眼,喘息着应道:“生当痛,道必苦……正是……修行时……”
晗色眼眶蓦然湿润,附到他耳边轻声呢喃:“仙君,你别把痛苦看得这样理所当然啊,它才不是修行常态,你只是太倒霉了,撞上了世道蛮横和不公,尤其是撞上我。”
少睢说过的混账话回荡在他脑海里:【如果不是你的存在,我们这么多人的命途会顺利改变么?正因为你这个变数。不管这些改变是不是你有意推动的,那都有你推波助澜的份。有一种罪与生俱来,只要你活着,便是罪】
晗色想到这,另一番话猛然出现在脑海里,是那个哑巴在黑暗里写进识海的浪潮——【世间险恶又美好,是众生合力所造。其间你遇上无数人事,只是无常有缘,绝非无能有过】
他有些口干舌燥,意识到自己仍然会下意识地把问题归咎于自己,而甄业章将遭受的灾祸视作磨炼,既是坚毅,又像是逃避。
“不……”甄业章神智清醒了些,他睁开眼,望进晗色眼里,“我下山就是为了你,遇见你是最大的幸事。”
晗色触电般坐直拉开距离:“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