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妙善却不是请他们回去选秀,说是为了家中的三妹。
“小妹上月忽地六脉皆虚,卧疾不起,但是食量什豪。不知道是什么病,没办法用药医。”妙善愁容道,“宓儿走后就这样了。”
“她?”魅魔倒没多感觉奇怪,那出云宓儿一身的戏,在魔界是出了名的交际花。
妙善笑道:“宓儿这五百年常行慈心,放生度厄,起死回生,妙术能令横死、夭折之人破棺重生。我想魔尊大人同宓儿异姓兄妹,此行一去,可也能帮我瞧瞧家姝的奇症吗?若是着手成春,我也好同蚩尤大尊说项,许之一见。”
这似乎倒是檀弓的专长,魅魔看了他一眼。正说着,只听“咔嚓”、“咔嚓”声,数截粗壮树枝被天上一团火流星打断下来,飞天的大型恶禽们栽葱往下便落,尸首先后跌到尘埃,死于非命。
魅魔从没见过虞渊有这般异象,禁网之密,好像是有人用通天手段故意为之,手笔不可谓不大。
现在待在野外太危险了,得避……避他妈的一避。自从域外四魔离奇没了两个后,魅魔十分小心。妙善继以卑辞相邀,倒看不出檀弓此时有多动容。
魅魔看他脉脉不语,像还沉浸在方才的听风法术里,忙拽檀弓袖子:“走走走,赶紧救苦救难普度众生了。”
妙善笑着在前带路。幸好众人散的散,走的走,没人发现魅魔潇洒不到一炷香,这又灰溜溜归来。门口剩那两头老龙王,一是行动迟缓,二是没看够热闹,还守株待兔蹲着后头连环剧上演,黑豆似得小眼连瞅他们。
两头白象用鼻子卷住玛瑙瓶,瓶中洒出各种珍宝铺成道路。路上碰到吉祥,吉祥瞪着魅魔泪花直转,哭得半休不休的,倒让人瞧得心软,但敌不过今时今日百花齐放。虞渊与域外的天魔族信仰、习俗又都大有不同,这里女孩子的美自成一派,高鼻深目、明眸善睐的大眼睛、圆润的短下巴、柔顺茂密的卷发,浓郁的长相显得大气柔媚。身裁整体丰腴,甚至腰部还有些些赘肉,产生一种肉*感。
妙善带他们来到偏西隅的一座宫殿。此殿名为缅栀支提,外部用紫赭色砂石和白色大理石装饰,正中是柱厅,它的两侧和前方,对称地簇拥着十三个神堂。每个神堂上面都有方锥形高塔,塔身密布凸棱,塔顶也是扁球形状。
柱厅之中,许多戴着额饰和鼻环的男伎正在火焰圈中赤脚踩着铜盘,眼睛向四面八方转动,头却不动,伴随着急促脆响的奔腾跳跃声,在极乐状态中跳起婆多摩之舞。天魔族认为先祖在跳舞中完成宇宙的创生和毁灭,睁大双眼时,代表正注视着这个世界,是“创世之舞”,把双眼完全闭上的话,那他所跳的,就是“毁灭之舞”了。手掌向上手印是“无畏印”,告诉信徒:不要害怕,我在这里;手掌向下“象鼻印”,意思是:请跟随我,我会带你们去寻找灵魂的解脱。
数人高的朱漆圆柱支撑起彩绘殿顶,八角形的藻井是三兔图案——三只兔子在圆环中奔跑,但只画了三只耳朵,却每一只兔子都可看到两只耳朵。殿堂的四角都布有圣灯、圣花、圣柱和圣水罐,龛梁上部绘火焰纹龛楣,龛梁两头绘有饕餮纹。里头供着虞渊四大法王的塑像:两朵金花、一座乌龟相,还有一个象头人身的古怪东西:它长着四只手臂,象牙一边断了,一边完好,翘起其中一边的膝盖,手托着书本、念珠及水果和米糖,脖子上挂着红绿璎珞。
殿中人不分宾主席地盘腿而坐,用左手风空二指捏一小撮涂香,擦在右手手心,翻双手代表三业虔敬。听他们对话才知,这次开长筵盛集宾客,除了赏花、望诊之外,还有一项最重要的事——耶输龙娇法王离奇惨死多年,虞渊是时候该选出第五位护法天王了。
但这只是开席第一日,重要人物都还没来,没人谈正经事。只见迎面过来几个魔女,两眼就被魅魔引得杏腮飞赤,过路男魔皆对这边吹哨起哄。魅魔躲了檀弓说有事他去,山垛后马上忘情投入战斗,日御之数两掌难数。至子夜时才目闪精光、神情威猛地回去修整旗鼓。
客房设在殿后一个方厅为核心,三面凿出的几十间方形小室。进门却见檀弓不知何时,早已睡着了,坐着侧趴在床边上,长发几乎垂在地上。
并非是奢豪衣料,可是在他身上就如绸缎般柔滑尊贵,挽不住那一瀑青丝。
檀弓在人间呆久了,理当被烟火尘埃熏染,可这一幅画面,还似与凡尘遥隔万端。
前提是,如果,不去看,那个躺在床上的卫璇的话。
魅魔故意响步走进来,可一时还没惊醒檀弓。走近更看见两颗铃铛紧紧缠在一块,一把折扇扇面展开,上有蓝云聚日,下方海波翻腾,飞龙流云穿梭于奇峰之间,境界实在超然——正是当年偷师卫璇,在地府中予了檀弓的那柄“不羡仙”。
“左圣,左圣…太微!”魅魔感觉两耳震得嗡嗡作响,也不知想把他捣醒是什么目的,但偏要这么干,“你个呆子!”
檀弓一开目,便回到了那万年霜雪的神色:“俱苏摩安在?”
“什么,你痴迷了,妙善不是说了她小妹今日不愿见外男,明日才给你看诊么?你看看天才几更?睡多久了?赶紧起来,一味窝出病来。”
说完魅魔才觉得哪里不对,诧异得眉毛一边高一边低:“不对,你怎么知道她三妹名字?妙善没同你说过,你原来就认得么?”
那俱苏摩天女真身是一只美音鸟,上半身人头人身,下半身鸟体鸟爪的女郎, 舌头上有七个音孔,随着季节变化,它便吹奏不同的曲调。脖子戴着华丽的银铸花圈,据传是耶输龙娇法王的圣赐。
早听说她在三十五重天一位帝神座下息羽听经,一念精诚。如此不务本教,伤坏祖风,被众天魔逐之,终年隐居在大沙周界,边庭飘摇,绝域苍茫,但一颗心却无时无刻不在道祖左右。
魅魔觉得自己早该猜到了,有这种令多少人众叛亲离的本事的大帝君,除了面前这尊还能有谁呢?着实赖这些族辈太不争气。
“你挺招鸟啊。”魅魔叉手呵呵道,说出口才发现不好的歧义,更笑说,“不然怎么说‘竞夸六道无双艳,独立三界第一香’么……”
想起这数不清的歪辞出处,魅魔道:“我这你画本子最多,想不想看?”
他有意在卫璇的上方放大声音,说那小人书上头说你大天帝长生寂寥,是万种幽情无处诉,好容易盼得菩提杨枝水,洒作了人间鸳鸯俦,是一个笔下写幽情,一个弦上传心事。谁想到后来凤去秦楼,云敛巫山,望穿你盈盈秋水,蹙损你淡淡春山。月殿神仙归洞天,此地空余杨柳烟,你是孤影怯,弱魂飘,春丝命一条。
魅魔在这一方面尤有艳才,敛衣调扇愈发起兴,连说带唱,却忽感檀弓也许看了他一眼。魅魔蓦地住嘴,像被老虎钳子夹紧了,动不得。
烈女更二夫是市井中人最喜闻乐见的情节,那后文里说一个新人后来居上,同大天帝是花照月夕永不愁,洞房中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的细节片段更不敢讲了。魅魔含糊给了个美满结局,说后来苍天可怜,仙家美眷,比翼连枝,好合依然。紫霄边添注鸳鸯牒,千秋万古证奇缘。正所谓:别离生死同磨炼,打破情关开真面,前因后果随缘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