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盛装入殿的,翟衣中带,圭佩绶带,一样不错不少,不斜不歪,连凤冠正中那只珠,都正对眉心。
皇帝瞧着她背直肩削的身影,有些痴了,这一套礼服是她册封那日穿的,二十五年了,头回拿出来穿。
一眼望去,还是美的。
但经不住细看,皇后圆脸大眼,年轻时是端庄大气,惊艳美人,现如今老了,大眼就容易眼皮下垂,脸上的皮肤也松弛了,显得胖肿。
皇帝注意到皇后来前绞过面,抹额崩得极紧,不仅光洁且没有一丝碎发,她似乎到了强迫的地步,连侧边和脑后的碎发,也用头油梳得粘起来。
愈是讲究,皇帝就愈是注意到,皇后许多头发只长一点点小根,她脱发严重。
想当年她的秀发是多么浓密顺滑,大婚那夜在寝殿,他的手穿过她的秀发,虽然不是两人第一回 缠.绵,他却依旧迷恋。
那时他喜欢她,以为自己已经忘掉了陈道韵。
皇后走到皇帝面前站定,向他行礼。
皇帝收回神思,斥道:“你教出的好儿子,竟敢在朕面前下毒!”
他这么一吼,太子肩膀就是一抖,望向皇后的方向,张口本能想唤“母后”,却怕喊了反而会给皇后带来麻烦,生生忍住,但也不敢再同皇帝申辩,自个跪地缩成一团。
“陛下,臣妾已经听说了一切,太子有错,御前行凶,理当责罚,但陛下于家宴上逾矩接见敌国罪女,让堂堂一国太子去给女奴端酒,就当真做得对吗?如果陛下不差太子敬酒,太子何以有机会下手?如——”
“梓潼的意思,太子下毒,是朕的错?”皇帝打断道。
“一事归一事,太子有错,陛下亦有错。国君行为荒诞,将会令天下人失去信任,南国眼睁睁的例子就在眼前,陛下是一点也不往心里去么?陛下!”皇后眼眶微红,“您有没有想过,您是她们杀父灭国的仇人,纵然收纳,她们也不会心悦诚服,反倒是陛下,只要同她们在一起,就有危险。”
皇后说到这时,眼光扫向柳氏姐妹三人,很明显带着气,但柳韵心同她对视,却不像同皇帝对视那样害怕——因为皇后的眼睛,可以一眼望到底。
皇后道:“太子担忧陛下安危,所以抢着替父除害。”
“呵呵,照皇后这么说,朕还要感谢太子了?”
“不。”皇后伸脖,“太子有错,理应重罚,但陛下亦有错。还有三皇子,擅离职守,进献罪女,蛊惑陛下,罪当斩!”
贺金倾心头冷笑,自打他第一回 挣得功勋起,皇后就开始找他的麻烦,错不管怎么绕,最后都归咎到他头上。
这是第九十八次了。
贺金倾旋即跪下,叩首道:“儿臣惶恐,绝无蛊惑陛下之心。”
皇帝也晓得皇后的私心,九十八次了,爷俩都记性好。
皇帝看了眼贺金倾,并没让他起来,而后缓缓抬头,与皇后对视:“是朕让三儿把她们带回来的。”
他恋慕陈道韵,继而喜爱她的女儿,他并不觉得这是不能公开的事,相反,倘若陈道韵死而复生与他在一起,不要等一天,他立马昭告,要让全天下都知道。
这是皇帝自认求不得的幸福。
“陛下觉得合适吗?带回宫中?”皇后既郁且怒,说话也直戳戳起来,“陛下要临幸她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