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几人反应过来,天空又下起了毛毛雨,小路尽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车轮滚滚声,村子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红色喜庆的灯笼,在喧闹的雨夜静静闪着光,留下道道剪影。
数十个妇人打着油纸伞带着孩子等在村口,远处烟雨蒙蒙,只能看见模糊的深草老树根。
“秀婶子,我阿爹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呀,”六七岁大的小男孩揉揉眼睛,一双晶亮的大眼睛雾蒙蒙,口齿不清地嘟囔,“我都困了……”
他旁边一身粗布衣的秀婶子慈爱地摸摸他的头,把他往怀里抱抱防止他肩膀淋到雨,“狗蛋儿困了就去睡吧,婶子们都在这里等着呢,一会儿办完阿婆给的任务你阿娘也来,不差你这一个小人儿。”
“不行,不行,”狗蛋儿拧了自己胳膊一把,痛意瞬间赶走了瞌睡,“我答应过爹的,他从现场回来我要在这里等他,见到他我才能走。”
边刚嫁过来没几个月的新媳妇小月逗他,“你不困啊,我看你眼睛都快合上了。”
“啊……”他打了个哈欠,双眼浮出一层泪,“没事,我不困……我还可以坚持。”
看着孩子一脸困意还再坚持,秀婶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要不你回去帮婶子守着铁蛋儿,等你爹来了你铁柱哥也来了,我就让你铁柱哥去叫你。”
见他要张嘴反驳,秀婶子又加了句,“你铁蛋儿弟弟太小,婶子不放心他。你大了,去帮婶子守会儿弟弟,去睡一觉也行。一会儿你爹他们来了,我一定让你铁柱哥去叫你!”
狗蛋儿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铁蛋儿和睡觉占了上风,一路踩着小水洼轻车熟路跑到秀婶子家里,擦擦身上的水,抱着铁蛋儿奶香奶香的小身子秒睡,只是没想到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我就知道!铁柱哥一定没来叫我!”铁蛋儿在一边睡得天昏地暗,狗蛋儿气鼓鼓从床上爬起来,打算拉着铁柱哥在秀婶子面前对峙,只是他刚走出屋子,就被外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那些红灯笼呢?怎么都换成白的了!”从小跟棺材纸人这些丧事寿材一起长大,六七岁的狗蛋儿已经知道挂白布是什么意思,再加上村子里静悄悄地没有昨夜婶子们在村口等人的半点热闹,狗蛋儿心里立刻有了不好的想法。
铁柱哥说过,上了现场就意味着死亡,慎之哥哥也说现场很危险,难道说,村子里有人死了?
狗蛋儿心里一慌,匆匆忙忙往村子里平常做丧事的地方跑去。他在心里把所有上战场的人过了一遍,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他万万没想到打算没有最坏的,只有更坏的。
寿村去了战场三十三个男人,没一个活着回来。
平日里总是护着他的慎之哥哥没了一条胳膊,喜欢带他打兔子的铁柱哥只剩个半个身子,就连他阿爹和秀婶子的男人也没了脑袋,四分五裂的躺在那里。
婶子们身披孝麻跪了一片,双眼红肿,眼睛里空荡荡的,仿佛跪在那里的只剩下一个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