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自问,前一天晚上发那么大火,总有一半是出自对多多撒谎的愤怒。可是多多不肯跟家里人坦白,而是说谎掩盖、自己解决,归根结底是还因为对小姨没什么信心,不相信她会出手帮忙解决麻烦,要是说出来了,可能忙帮不上,还会挨她一顿胖揍。
对成年人没有足够的信任,难道是小孩的错吗?
也不能够。
想通了这个关卡,纪南的余怒瞬间烟消云散,而冯一多早就在费老师家里狂喷了半个上午,现在别说愤怒,连埋怨都没剩多少,看到小姨不生气了,马上就把那巴掌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最后两个人达成一致,戴文熙的事让她自己解决,如果她真的需要帮助,纪南可以替她联系家长和医院,但冯一多不能再管了。手机可以还给她,但物理补习班很重要,不可以逃课,也绝不能再欺骗小姨。
多多说到底是个老实孩子,说答应就答应,没有偷奸耍滑的本事。对这一点,纪南还是很有把握的。
眼下老实孩子挨了骂、闯了祸,蔫成了一根老茄子,纪南寻思这还怎么上晚自习啊,叶泽航母子可是连书包都不拿就走了,于是跟陈老师打了个招呼,叫冯一多去教室里收拾东西回家。
陈老师忙着回班里答疑,匆匆交代了几句也走了,走廊上只剩下她和费嘉年。
十月末,夜里的气温已经很低,费嘉年只穿了一件卫衣,看起来很单薄,让纪南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人不怕着凉吗。
四下无人,一种难以启齿的歉疚感像烟雾攀升,纪南看看天,看看地,手指头不听使唤地攥紧,把袖口捏出花边。
上周六因为冯一多离家出走而上演的闹剧犹在眼前,而眼前的费嘉年如古井无波,仿佛那件事从未发生,而纪南那些乱七八糟、口不择言的话,也一个字都没被他听进耳朵里。
她向来看不惯费嘉年把自己包装成一只小白兔换取别人喜爱。他身上的偏执感太强,她主动退避三舍,费嘉年却不依不饶地出场抢镜,从抢手机到逼她认下这个朋友,再到冯一多的事,何必呢?
但那些话实在说得太绝。她当时找昏了头,接到费嘉年的电话,满腔怒火突然找到出口,费嘉年就是那只撞到枪口上被误伤的兔子。人家好歹帮她捞住了冯一多,她却恩将仇报,口出恶言。他爷爷也在家,说不定也听到了她那一番恶声恶气的胡话,那该多难受啊。
这事一直压在她心头,忙着处理冯一多的时候想不起来,一想起来就像石头,压了三四天,越压越重,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