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内空无一人,青山鸟语水墨画的屏风,将龙床遮得严实,还未走近就听见阵阵剧烈的咳嗽声。

饶是性子稳重的他,也不由得慌了下,迅速绕过屏风,到最里面的龙床边,他的父皇就躺在上面,白色布衾,白色深衣,披头散发,两鬓霜华,不过两年未见,父皇他便如同老了十岁,满布沟壑深邃的皱纹的脸上,早已看不出丰神俊朗。

肤色蜡黄,双目浑浊,哪里还有几年前的意气风华!

他当场就跪了下来,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慢慢地伸了出去,这时候迟钝的先帝终于发现了他,他吞吞吐吐,话不成句,有气无力道:“你……是……子予回、回、回来了?”

“父皇——”叶褚哽咽道,自幼心思缜密,小小年纪就已形色不露。即使是身为他的父亲,先帝也鲜少看到儿子露出多余的情绪,可这时候这声从喉咙里迸发出的,带着凝噎的“父皇”,愣是让他想起了这一生。

想起了叶褚小的时候,他抱着儿子上马,父子俩同骑一匹马,想到叶褚更小的时候,哭哭啼啼的找母亲,他丢下公务,将人抱在怀中,低声笨拙的哄着。

那时候啊——那时候的叶褚才那么小,在他怀中,手里捏着一绺长发,柔柔的软软的,含糊不清的叫着“父父”时,那满心的高兴难言于表。

也许他感觉到了自己即将日薄西山,回忆的便多了,特别是想到了跟自己爱人在一起时的日子,他的爱人也就是叶褚的母亲,是个美丽贤淑的女子。

是他这一生中亏欠最多的人。

叶褚的母亲不是皇后,他是先帝登基第三年才相识的,正如戏文里说的那般,两人相遇于灯会桥上,叶褚的母亲才智过人,刚好赢了猜谜比赛,获得了那顶好看的彩灯笼,却不想过桥时,灯笼被一个挑着担子的汉子撞飞。

恰巧被先帝撞见,他想也不想地让侍卫抓住飞落的灯笼,侍卫将灯笼递到他跟前,眼前的女子便含羞低着头不敢看他,然而就是这么一瞬间,先帝的心好像被什么抓住了。

他记住了女子的相貌,将灯笼还给对方,又说了自己的字,女子微红着脸,即使如此,她的举止中也透着端庄秀丽,她看着先帝,红唇微启:“小女子韩琬孀,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声音清脆婉转,如林间鸣唱的鸟儿,先帝一瞬间就喜欢上了。

等回了宫,立马将记忆中的少女画于绢帛之上。

那之后又过了两月,先帝再次见到了她。

叶褚以前很小的时候,听母妃说过,不知为何这时候看着少年,总想到当年母妃与他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