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去年码头出了事儿,这查得是越来越严了!连我们这些出来干活儿的姑娘都要盘问,刚才好几个姐妹让巡捕抓了,要不是我跑得快,这会子都进巡捕房了!”小菲絮絮叨叨说。
伊万心里一沉,码头工人闹事的事情导致了他上一任邻居小泰和小越避难南洋,那两人自从走后就没有任何音信,王耀一开始还念叨他们,后来也不再提了。
收回思绪,伊万转而笑了:“不过这应该影响不到你的生意吧?你只要不去码头就行了,反正你主要做洋人的买卖!”
“这你就不懂了!”小菲煞有介事地说,“你们洋人都是坐船来的,码头最容易拉着活儿,我可是知道得很呢!”她得意洋洋地用不太干净的旧手帕捂嘴而笑。
伊万知道,小菲这种下等□□根本就没有什么有钱的客人,她的主要客户群体就是码头的中国劳工,那些男人花几个铜板就可以嫖她。但伊万没有说破这一层,任何一个人——即使是在底层挣扎求生的人,如果他们想为自己保留一点尊严,他就不该去扯掉他们仅有的遮羞布。
王耀踩着时限踏进洋行大门,洋行的人比以前少了,这令那多出来的一张新面孔极为醒目——那是一个戴眼镜的金发青年,长着一张王耀熟悉的脸。
“阿尔?”这个名字刚脱口而出王耀就感觉不对,“先生,您是哪位?”
马修·威廉姆斯转向王耀:“您好,我叫马修·威廉姆斯,是柯克兰先生的……朋友。”
王耀惊讶于眼前这人与阿尔极为相似的容貌,他怔了怔才说:“您好,威廉姆斯先生。”
“叫我马修,”马修谦和地笑道,“我来找柯克兰先生,但他好像不在——他经常不在洋行吗?”
“不,他一般都很准时。”王耀说。
“真是遗憾,可否请您转告他我来过了?”马修问。
“一定替您转达。”王耀客气地说。
马修随即向王耀道别,从容地离开。王耀出神地看着他的背影,他有一瞬间觉得这是换了装的阿尔,但他明显感觉到两人间的不同。王耀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呢?除非是双胞胎兄弟,不然哪里会有这么神奇的巧合。阿尔从未提过自己有兄弟,或许他有所隐瞒,又或许他觉得没有提的必要。
多想无益,王耀习惯性地从报纸架上取下今天的报纸,然后坐到桌前开始阅读。刚看到头版头条,王耀震惊不已:悍匪劫狱携死囚逃出生天。他的眼睛快速扫过那新闻的十几列文字,昨晚发生了一起严重的劫狱事件,被劫走的正是年前在码头事件中打死日本人的中国劳工,王耀隐约记得,这个人叫什么“阿吉”。按这条报道的说法,匪徒们不知怎的绕过守卫潜入森严的监狱,打死数名日本兵后救走了那名死囚,混战中有一名匪徒受伤被生擒,其余人等均逃出生天。
王耀心中一股寒意陡起,蔓延到四肢百骸,又从每个毛孔冒出。每次想到他跟踪云间进了虎穴的那个晚上王耀都会毛骨悚然,但自从结束了给费里当模特的工作以后,他不必再见到云间,这事也就慢慢淡去了。现在看到这条新闻,他再次想起小命难保的恐怖时刻,很怕自己这个知情人什么时候会被灭口。但同时他也感到宽慰,有一个中国人得救了总是好的。两种矛盾的情绪在他心里纠缠,令他坐立不安。
再者,想到那名不幸被擒的“匪徒”,王耀深感同情,也有些难过,他或许就是那天晚上他见到的几个中国人中的某一个。一个人得救了,另一个却又面临死亡,他们会不会觉得得不偿失呢?
亚瑟终于来了,他头一次来得这么晚,奇怪的是,他身后还跟着阿尔。
王耀站起来迎上前去:“柯克兰先生,刚才有一位名叫马修·威廉姆斯的先生来找您,他看您不再就回去了。”
亚瑟的瞳孔猛地收缩,嫌恶之情溢于言表:“他说了什么?”
王耀看到亚瑟表情的变化,心知此人不简单,于是如实说:“他只说想见您,说他是您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