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记得,大殿令他永世不得饮下我的汤,让他与一常守着阴阳之隔世世不得解脱。已是千年煎熬,如今,一常还要日日受那千刀剜心之苦。”

“孟公,秦广王的成全,永远都是残忍的。”

白发老翁不解,“如何解释?”

“当她用上了最残忍的手段,那便是已经打算成全。”火鸟在她的掌心打着盹,圆滚滚的肚子一起一伏,白无常低头用鼻尖蹭了蹭他柔软的羽毛,“熬过去,便是新的开始。”

***

白无常叫她的炼狱火鸟小羽毛,这只折了翅膀的火鸟和其他火鸟一样,都喜欢吃生长在冥岩深处的火榴籽,火榴熟透的时候,白无常会带着他到冥岩深处去饱食一顿。

白无常纵容着吃饱了火榴籽的火鸟吐出一个个小火星点子灼烧着她的发梢,火焰很快就会熄灭,她的发梢又会恢复如初,火鸟玩得乐此不疲,直到白无常突然出声唤他的名字,“小羽毛。”

“啾?”

“再到人间走一趟吧。”

***

东朝三百七十二年,望笛城烟雨楼,有一位雨公子。

雨公子曾于烟雨湖畔吹了一曲洞箫,沉了湖中锦鲤。

那一晚,雨公子在烟雨楼外遇到了一个生有妖异红发的断臂少年,少年的衣袖空荡荡的垂落在身侧,他说,“吹一曲洞箫给我听吧。”

华灯初上,烟雨楼正是销金之时,进出的人却都像是没有见到雨公子和这个妖异的少年,少年的眸色和他的发色一样,在灯火下鲜艳欲燃,雨公子的手掌抚过箫身,对他道,“我的箫,只吹给知音人听。若是你能猜到我此刻的心情,便算是我的知音。”

少年看了他半晌,在雨公子打算转身进楼时突然低声道,“盈门富贵,如花美眷,不过一场烟雨度华年。”

世间种种,不过是一场烟雨度华年。

一生所求,不过是奈何桥上一刹那。

雨公子在烟雨湖畔吹了一曲洞箫,少年坐在石阑干上晃着双脚,空袖微微晃动着,一曲吹罢,雨公子放下了手中的箫,“你的手…”

少年笑着跃下地,“我折了自己的翅膀。”

东朝亡朝千年之后,在已成废墟的烟雨坊旧地,烟雨湖已被填平,变成了一块块麦地,麦浪滚滚,站在田埂上的年轻男子遇到了一个光着脚的红发少年,空荡荡的一双衣袖,嘴里叼着一根金黄色麦穗轻轻嚼动。

少年吐了嘴里的麦穗,“你还记得我吗?雨公子。”

江宁模模糊糊记起,在他数不清的某一个前世,他曾经有过这个名字,也似乎,遇到过这个不似凡人的妖异少年。

“当年你问我,我的手为何会断,我告诉你,我折断了自己的翅膀。”

“你…”

“你见过我的,我就是二常肩上的那只火焰鸟。”

江宁伸出手,弄乱了少年的红发,发顶翘起了一撮,就像是白无常总在火鸟脑袋上挠出的小漩涡,“我想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