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失刀 吾无故 1591 字 2024-03-16

他们都猝不及防。他知道石松尽力避了,他试过要停下,然而实在太近,他一时收不住。他也尽力了。

那时他的刀已经强悍地穿过断剑。

他想,应该是九华山佛寺的钟声唤醒了他。莲台峰上只有他一人。他向远方望去,晚霞如火,一轮巨大残阳挂在山峦之后。他此前似乎从没见过那样惊人的夕阳,后来也没有。一日将尽了。他想原来已过了那么久,为什么他脸上的血还没有干透。他摸了一下,才发现那原来是泪。

杜西洲杀过人,受过伤,也有敌仇。他在勉强收刀的时候受伤很重,他希望他的仇人会来,于是他可以了结一点恩怨。

但来的居然是一个朋友。

他看到那个女人站在他的竹亭里,凝视着他的桂树。

“意外不能避免。”她道。

且惜愁惯于沉默寡言,他的话一向比她要多。然而那一次他没有说话。

他们只是看着桂子一颗颗地跌落。

且惜愁道:“我也收不住。”

“你也收不住。”

“换作别人,我可以;如果是石松,我不会留力,我也收不住。”

杜西洲把视线挪向她,然后向她腰间的流水刀。这是当今最顶尖的一位刀者,她不是个会虚与委蛇的人,她说的是实话。

他以为他不会再流泪,但一道泪淌了下来。他解下“追”,奋力插在地上。他道:“我此生不再用刀!”

后来杜西洲听说,叶平安专程前往会稽,请铸师修他的古剑白云。想来洞庭湖一战后,两人的剑已各有损伤。叶平安的剑法并不凶狠,力道韧而绵长,石松的剑没有当场折损,那使石松失去了警惕之心。

天尚未完全破晓,有迷蒙薄雾;净慈寺中和尚的早课也还没结束,梵呗声声而来。一个老和尚到门口,把杜西洲领进寺里。

和尚的禅房素净,只有两面蒲团,一张矮几。

几上搁着一支刀。

杜西洲趺坐于蒲团,看着它。

他最终把手按在刀上,缓缓抽出了刀。他听到了刀出鞘时那种锋锐的声音。它比流水刀宽半寸、长一寸,它的刀光如同月色,能在白日落下清辉。十年过去,它没有钝。

他横刀在前,手指拂过刀锋。拿刀的感觉,他以为他忘记了,但是不曾。

他闭上双眼。那些刀路历历在目,那些血流加速的快意涌上心头,就好像此时干了一碗烈酒。他甚至想起他打算去破“远”的那一招。白云剑已成为绝响,石松的尸骨也冷了。可他还记得。

杜西洲睁开眼睛。

“罢了!”他冷笑一声,长身而起,“噌”地还刀入鞘。

推开门,他看见禅房外立着一个人。

他们的目光并没有相对,彼此静默了一刻。

“‘追’。”且惜愁道。

“当然。”

“你决心破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