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姑妈商议过了,她那房子被姜家人占着,一时半会收不回来,又不想一直呆在11号院,想另外买一处宅院,地段、房子都要好,钱不是问题。”
卢南樵愣怔,似笑非笑地看着甘露:
“钱……不是问题?”
“当然!我姑妈虽然被搜缴空了,她那些师兄、师姐,个个有钱,忍心看着小师妹流落街头?每人帮着凑一点,什么样的房子买不起?”
“小丫头,别太扎眼了,先买个小亭子间住着,等以后……”
甘露不满,买小亭子间干嘛,排队上公厕很有趣?
她撇开渣渣樵,自己在11号院打听,从这里出去的“资狗侨眷”,都是卖房主力军,像教过她口语的那个大胡子翻译,时来运转收回了他爷爷留下的祖宅。
甘露扯着“帮扶”的幌子,亲自跑过去看了一次。
那里从前是租界,他家又是买办,宅子北欧风,尖屋顶,铁栅栏,厅堂花园齐备
,花树繁盛,甘露喜欢的走不动路。
大胡子却一脸苦相,这房子于他,就是一个烫手山芋,一旦风头有变,随时会被收回去,他还得被扣一个“贼心不死、向人民群众反攻倒算”的罪名。
他在国外的长辈,正想方设法把他弄出过去,这房子,要么扔了,要么卖了。
甘露试探着问他:“你……想卖多少钱?我帮你牵个线。”
大胡子心动,放眼沪城,能买得起这座宅子的人,差不多都在甘露(卢南樵)的交际圈里。
他竖起三根指头:“越快越好,要现钞,最好是洋钞。”
甘露:“……?”
这估值也太低了吧,三千就肯卖这座别墅?跳楼吐血价!
事实证明,甘露想当然了,买“侨眷资狗”的宅子,不是三多少钱的问题,是屁股和态度的问题,是“露富”的问题。
去年此时,“反享受风”刮飞了多少倒霉蛋,连龚菁婆媳俩都差点没能平安过关,被人拖到高台上,大夏天撑伞穿棉袄罚站,报纸连篇累牍的发□□文章。
这种高压气氛下,谁敢拿出工人阶级不吃不喝十几年才能攒够的钱,去买资狗的祖宅?
就真买下来了,敢去住吗?
甘露无所畏惧,先买下再说,一手交钱,一手签合同,三天搞定,却没有立刻让大胡子搬走,让他还继续住在这儿,对外也不要张扬房子卖了的事。
卢南樵知道了,以为她是帮姑妈买的,苦笑无奈:
“傻丫头,现在的形势,是没有从前那么严苛,但一时半刻,你姑妈也没办法像普通人那样生活……”
“所以呀,让我姑妈这样人去住亭子间,去挤大杂院,长舌妇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天天都得受气看人脸色,日子怎么过?买这种独门独院,关起门来,谁也瞧不见谁,清净,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