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岚。”沈绍辉似乎是第一次这么叫她,“你是一个优秀的女孩,但你有一个很明显的问题,你不够快乐开朗,你对自己不够自信,对他人也不够信任。在这个社会,谨慎做事很重要,但是如果凡事过分小心、如履薄冰,你会很累。”
第27章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的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糟。我觉得人的脆弱和坚强都是超乎自己想象的。有时,人可能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也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
这是景岚曾经在书上读过的一段话。她一直喜欢,并认为“咬着牙硬抗”可能是人生的常态,而不是非常态。
晚上十一点半,景岚才把手上的工作处理好,她合上了电脑,穿着毛拖鞋走到窗边。
从六十二层的高楼看出去,她能看到远处有细细碎碎的灯光。她从没有去过那里,但早上苏助理给她介绍过:“如果你不畏高,从酒店的西南面看出去,能看到沈总的家的位置。”那里是这座城市最昂贵的地段——一个比梦园还要好的地方。
景岚不畏高,因为她来自大山;但她怕水,从不敢游泳。
读大学的时候,体育课当中游泳是必修科目,她怕极了,从不敢把自己的头埋进水里。所以,她其他科目绩点很高,体育课成绩却总是在拖后腿。
她知道为什么。
因为在她不满一岁的时候,她的亲生母亲在水边洗衣服的时候,把她放在一旁,逃跑了,后来襁褓中的她被水流一点点冲刷,最后滑进了河道里,她差点溺亡。
五六岁的景岚有时会躲在山上的草垛背后哭,大多数时候景志刚都会找到她:“不要哭了。”
“为什么他们都说我是野孩子?”她追问同样是五六岁的景志刚,但景志刚回答不了她,因为他也不懂。
二十八岁的景岚当然懂了为什么。
从读初中开始,每当有人问起她的父母,景岚就会带着一丝复杂的微笑,轻声细语地跟所有刚认识她的老师、同学说“我爸爸妈妈不在了”,于是他们都体贴地不再追问,因为他们都理解为她的父母死了。
其实,也许他们并没有死。
景岚初中一年级就被语文老师要求写周记,每周她会写山上的树、路边的花、天上的云,语文老师给她的周记写评语:“文字流畅优美,但缺乏真情实感。建议真实记录自己每周的生活,在生活中感悟。”
于是,景岚写下了一篇名为“我的爸爸妈妈”的周记:
“开学了,大家都在互相问好、互相认识。有同学主动向我作自我介绍,她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景岚。井兰,是这样写吗?她写上这两个字,然后问我。我说不是,我给她写上我的名字,景岚。她说你的名字真特别,给人感觉好像很漂亮。
她又问我,你爸爸妈妈没有来送你上学吗?我说我是自己来的。她问我从哪里来,我说我从芒草村来。她并不认识我的村子,因为她是镇上的,并没有去过农村。每个星期一的早上,她的爸爸妈妈都会开着车子,把她送来学校,但我不是。我是自己走了一个半小时,走到了镇上,然后再坐公共汽车来到学校的。
她又问我的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呢?
我的记忆力并没有我妈妈的样子。我只是听村里的人讨论,说我妈妈是被拐卖来芒草村的。听他们说,她被带过去我家的时候,看上去才十八九岁,很漂亮,很可能还是一个大学生。我爸爸娶了她,应该说,买了她之后,她就生了我。但是,她很聪明,在我还没满一岁的时候,她就趁带着我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逃跑了。我爸爸叫了很多人一起去找,找了很多天,都找不到。我爸爸还说要报警,我爸爸的朋友都说他疯了,要是他敢报警的话,警察一定会抓走我爸爸。后来我爸爸就天天喝酒,把自己喝得迷迷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