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墨想了很久方道:“那位‘二公子’来时自己带了下人,所以即便在庄上留宿也是使唤他自带的下人,我等便无须跟前伺候,因此对其日常的习惯并不了解,不过有一件事小的记得很清楚:那是有一天夜里下过雨,第二天一早就放晴了,二公子从房中出来,小的那时正随同庄主进他的院门,正巧房檐上滴下来一滴雨水落在他的袖子上,他竟顾不得同我们庄主打招呼,当即转头回了房间换了身衣服出来,这件事给小的印象很深。”
——洁癖!果然是洁癖!错不了!这个“二公子”就是老爷子!
冷落当下细细盘问惜墨关于二公子之事,然而问来问去能得到的线索也只有这么多了。二公子从何而来,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以及他去杜淳庄上坐客所为何事,这些惜墨都不清楚,冷落只好请梅无念令人给惜墨安排个房间暂行歇下,以便随时问询。
之后冷落便令陈默再度下山调派龙廷卫,对杜淳生前所有的人际关系网展开细致调查,一番布置下来就到了夜深时分,书房里只剩下冷落、高兴、梅无念和梅总管四个人了。冷落正要请梅总管再对当日情形仔细回忆一遍,忽听得梅无念问向梅总管道:“记得我爹曾将一对因缘铃送了人,你可知道他送给了谁么?”
梅无念想起了那个大盗似对这因缘铃颇感兴趣,因而才有此问。
梅总管道:“正是送给了杜淳杜老爷子。”
“几时送的?”梅无念心下一动,“可是我爹邀那四人前来观赏《奇物志》的那天?”
“正是,”梅总管将头一点,“那天老爷格外高兴,送了那四位客人每人一样庄中宝物,而送给杜老爷子的正是那对因缘铃,说是拿去给杜家少爷和小姐带着玩儿的。”
梅无念并不知那对因缘铃被融了之后重新做成了哨子戴在明月夜的身上,因此见梅总管这么说便也没有再继续问,而是将思绪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冷落那厢也在思索:杜淳虽然在当时已经从朝中告老还乡,到底也曾贵为帝师,只怕连当地知府见了他也是要礼让三分的,那么那位“二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会让杜淳对其的意愿也不敢横加阻拦呢?且从年龄来看这位二公子与杜淳相差甚多,本应对杜淳以晚辈之礼敬重有加,却在明明看见杜淳进了院子时还因为衣上掉了雨水而立即回房换衣,根本没把杜淳放在眼里——是怎样的一种身份才能对前帝师如此不恭呢?
冷落越想越觉得心惊,敬老尊长是几千年传下来的道德规范,连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也要遵守,杜淳是帝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算已经卸任,皇帝见了面也必然要礼敬有加,还能有什么人的地位高得过皇上去?
除非……此人手里抓着杜淳的把柄,使得杜淳对其不得不敬畏三分,如此一来就算此人是个无名小卒,只要手中把柄足以挟制得了杜淳,杜淳就不敢对他的傲慢无礼有任何的不满!
是什么把柄呢?他利用杜淳混入万梅山庄是计划之中还是无意凑巧?最关键的是,他是怎么知道《奇物志》这本书中的详细内容的?他盗这些宝物究竟有什么用处?万梅山庄里也有无数宝物,为何他到现在才指使明月夜前来盗宝?放着那么多奇珍异宝不盗,只盗走了一对石头,这又是何故?
冷落思来想去,认为这么多疑团中必然有梅无念可以帮忙解开的,于是为博取梅无念的信任以便获得更多的线索,他便将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悉数对其说了一遍,并且将自己现有的推断告知,末了诚恳地道:“梅庄主,此案你也可看得出来,这前前后后两代人都与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贵庄只怕无法置身于事外,因此还请梅庄主与冷某全面合作,尽早找出幕后黑手,换得贵庄与民间太平。”
不必冷落劝说梅无念也知道此案关系重大,因他方才一直在思考另一件事,若他所猜测的八九不离十的话,只怕他梅家非但今后不得安宁,恐还将面临灭门的可怕后果!通过两日来对冷落的观察,梅无念认为此人正直可信,能力也很强,与他合作只有好处,因此便也不隐瞒,直将自己现在所掌握的线索以及方才心中疑虑之事倾囊相告,却不成想这么一说倒让冷落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原来——梅无念的师兄玄机公子前段时间到他庄上来与他所说的“那件事”,其实是一件工程。玄机公子是天纵奇才,精通建筑与木甲术,年纪轻轻便被皇上封为“国匠”,即最高级别的匠人,曾设计与督建了数座皇家别苑与行宫,是当代最为出色的建筑师。而那件工程……是他有始以来所接下的最大一件,也是最危险最重要的一件,即……建造皇陵。